它先是看了一眼黄猫面前那只死老鼠,随即又瞥了一眼苏夜白的画,最后,竟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扭就走。
黄猫见自己三的倾力表演,最终只换来一个哈欠,已是颜面尽失,当场恼羞成怒,正要对苏夜白发作,那走开的白猫却忽然又折返回来。
它并没有看黄猫,而是径直走到了苏夜白的面前,仰对他“咪呜”了一声。
紧接着,在黄猫和苏夜白错愕的注视下,它张开嘴,“啪嗒”一声,轻吐出一只刚刚捉来、尚在蹬腿挣扎的肥硕青鼠,并用雪白的爪子,将其准地推至苏夜白与黄猫之间那块空地的正中央。
做完这一切,雪团儿这才优雅踞坐,抬起一只前爪,慢条斯理地舔舐着爪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碧瞳微转,以一种带着几分慵懒几分无奈的清冷吻开了腔:
“二位。”
她先瞥了一眼黄猫面前那早已僵硬的“贡品”,语气淡得如同秋天的露水:“尊驾这份‘厚礼’,气绝恐怕已经超过了两个时辰,其尸身的腥气,都快要引来苍蝇了。您是期望妾身对此感恩戴德,还是该唤个仆役来清扫净?”
不待那黄猫毛发倒竖,她又将目光投向苏夜白手中那幅栩栩如生的画卷,微微偏首,眸中流露出一种纯粹而不解的神:
“苏先生妙笔,您的画技,妾身自是佩服的。这老鼠画得,须尾真,神态狡猾,久视确可令
肌肤起栗……可是,然后呢?”
她略作停顿,仿佛真心求教:
“妾身是该对此薄纸一张飞身扑攫,还是该将其悬于梁上,用以望画止饥?”
她那对翡翠般的瞳仁扫过僵立当场的一一猫,以一种毋庸置疑的意味,幽然一叹:
“唉。”
“我只是不解,一桩天生地养、本该如此的小事——”
“这究竟有什么好‘证明’的?”
第七章:应声虫
苏夜白在河边写生之时,偶然地在一块青石的下面发现了一只奇异的虫子。它的形状如同碧玉,大小仅如的指甲。苏夜白觉得它很是奇特,于是便将它带回了家中,并把它养在了书案的笔洗里面。
没过几天,他便察觉到了它的奇异之处:这只虫子竟格外擅长模仿言。只要听过一句话,就如同将这句话刻进了骨
里,在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它就会将之复述出来,并且没有丝毫一厘的差错,就好像是空旷的山谷里传来的回响一般。
在苏夜白的隔壁,居住着一位姓张的老汉。他有个侄子,是个十足的无赖,坏到了极点。那的行径,犹如豺狼窥伺门户、斑鸠啄食庭院,满心图谋着老汉所居住的祖宅。张老汉无处可以申冤,便常常来找苏夜白诉说自己的苦楚。
在这一天,老汉又被他的侄子所欺辱,他流着苍老的眼泪,对苏夜白说道:“我真是怨恨没有鬼神能够睁开愤怒的眼睛,来吓唬一下这个不孝的畜生!”
苏夜白当时正在为一幅画作的背景上色,便附和了一句:“似这等恶徒,确实是该有鬼神来吓唬吓唬。”
他这句话,便被那只“应声虫”听了进去。
当夜更漏滴尽,万籁俱寂,夜色沉如墨。那恶侄才刚睡下,忽然听得枕畔响起一个声音,清越如击玉磬,幽冷似山中寒泉,一字一句缓缓说道:“似这等恶徒,确实是该有鬼神来吓唬吓唬。”
那个恶侄平素行为亏心,
听到这鬼魅般的话语后,当场吓得魂飞魄散。身上流出的汗,就像是浆水一样多。
那只应声虫,乃是一种以之恐惧为食的异禀之物。它见那侄子惊恐万状,周身的碧绿光泽顿时流转起来,宛若贪食之徒见了肥美酒宴,又像渴极的鲫鱼遇见了清波。自那以后,它便成了每夜必至的不速之客,如同索债的官差般准时而冷酷。
它又将白天在苏夜白那里听到的那些评价画作的言语,一字一句复述出来:
“此处的气韵,已全然断绝了。”
“格局太小,尽是些蝇营狗苟之态。”
“这一笔,俗了,且是无可救药之俗。”
那恶侄听了这番话,只觉冥冥之中似有一位执掌过错的神明,手持圭璋简册,将他那龌龊心肠一一映照分明,条条批斥。不出三五夜,他便已神涣散、意志尽失,如锅中的鱼、鼎中的鹿,惶惶不可终
。
终于他无法承受,连滚带爬地跑到了张老汉的家门前,不断地磕认错,并且发誓说要痛改前非,再也不敢为恶了。
张老汉对此感到莫名其妙,却也是欣喜万分。苏夜白在听闻了这件事之后,也觉得奇怪。直到他回到家中,见那只应声虫仰卧在端砚之旁,通体光华流转,于是恍然大悟:
“原来它是以的恐惧为甜食,以
的恶念为诱饵的啊!”
苏夜白沉吟片刻,展开了一张洁白的宣纸,研浓墨,整衣冠,敛容端坐,郑重写下了一个“善”字。
写罢,他将笔搁下,对着那应声虫,将这个字清晰地念了一遍。
那虫子周身碧光,随之轻轻一颤。
苏夜白莞尔,不复多言,唯窗外月华如水,庭中虫语如珠。
第八章:诗魂画骨
距离上次古阁相助之事,时间已经过去了数。苏夜白的心中,时常会记挂起那位以书为魂的素衣
子。于是,在这一天他准备了一些修补书籍所用的糯米浆和上好的麻纸,再次来到了城西的藏书阁。
苏夜白推开阁门,便见到了那幅由他所作的《微雨双燕图》,正静静地悬挂于阁楼的之处,其中“文心”之力所散发出的温润光华,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使得阁楼之内,再无半分蠹蚀之气。
苏夜白缓步登上顶层,那位素衣书魂,正静静地立于画前,仿佛已等候多时。
然而,当她转过身来,苏夜白的心中,却是一沉。
她的魂体,比之上次见面的时候,显得更加透明黯淡,她的眼神之
中,也带着一种沉的疲惫与迷茫,就连看向苏夜白的目光,都像是隔着一重秋
的寒雾。
苏夜白在见到她的神色之后,心中一沉。他首先是依照礼数作了一个揖,说道:“姑娘,在下苏夜白,前来拜会。”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敢确信的忧虑,一面环顾四周那些正在褪色的古籍,一面轻声问道:
“是在下的错觉吗?为何……这座阁中的墨迹,与姑娘你的魂体,竟都好像春雪遇到了烈阳,朝露等到了出一般,比上次黯淡了许多?”
那子看着他,又看了看身后那些正在缓缓褪色的古籍,用一种仿佛燃尽了所有光焰后只余下死灰般的寂静语调,幽幽地说道:
“公子请看……它们正在‘散去’。”
她的声音并未提高,却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在其中所蕴含的悲切,重得能压弯烛芯,沉得能坠断心弦。
“百年孤独,于我而言,不过是伴着这些故纸堆,做一场不会醒来的长梦罢了。”
她继续说道,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骨髓的恐惧:
“然而,这最终的‘虚无’,却并非是从梦中醒来,而是会连同梦境与做梦之,都将被一并抹去。”
她的手指,轻轻地、徒劳地抚过自己那卷诗稿上一个正在消散的“心”字。她的魂体,也因为这至的绝望而变得明灭不定。
“我这一生所思所感,都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