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她鼓起勇气霍然抬,冷不防被一掌掴得倒退两步,
颊热辣辣地疼。血骷髅还未放落手掌,墨柳先生已至舒意浓身后一丈,微微拎起满嘴鲜血、不住抽搐的方骸血朝她示意,瞥了她并起高扬的五指一眼,意思再明白不过。
再动少城主一根汗毛,我担保这小子会死得很惨——她知道墨柳先生的武功很高,料不到短短数年之间,竟还能再提高境界,练至“进退无影”的地步,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何时、又如何劫走的骸血,再如没事般回到少主身后。这等造诣遍数渔阳地界内,除教尊之外,怕只有天痴和尚堪与周旋。
方骸血像只毁损的巨大提线傀儡,软弱地挣扎着,落在中年文士身上的拳绵软无力,还不如侍
捶背,只余狞狠的眼神兀自不屈,瞧着十分险恶。
血骷髅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着实小看了意浓丫,没料到她敢向刚正不阿、脾气死硬的墨柳供出圣教之事,更没想到墨柳会原谅她。
过去在天霄城时,她不是没想过动用这张王牌,但实在没把握墨柳在听闻此事后,是会继续效忠舒氏呢,还是为先城主清理门户,不敢冒此奇险;况且要在其眼皮下暗行诸事,已够她伤脑筋了,只得假意豢养面首、
夜宣
,狂信滥醮,多信神佛……荒唐事
得够多够狠,才好掩盖圣教的活动。
舒意浓不仅说服了刘末林站到她那边,更以美色迷住赵……迷住七玄盟主,得到足以和圣教叫板的强横武力。若连扩张最力的血海一系,不倚靠教尊赐下的奇阵都挡不住七玄盟,只能些偷
摸狗勾当的虫海、灯海二系就更不消说。
今之败,十年经营付诸东流,只因我小看了她。血骷髅切齿咬牙,姣美的唇勾微微扬起,心中五味杂陈,莫可名状。
舒意浓不知她心中计较,银牙一咬,鼓起勇气。“容嫦——”
“……啪!”清脆的掌掴声再度响起,舒意浓俏脸微侧,美眸圆瞠,片刻才回过神来,不觉动了真怒,惧意顿减,切齿回:“贱
!你——”
“啪!”血骷髅反手一扬,搧得无比俐落,连看都不看舒意浓一眼,视线越过郎肩膀,静静回望墨柳。中年文士单掌扼住方骸血的脖颈,提小
似的举在半空
中,方骸血奋力扳着他收紧的五指,整张脸迅速胀成了猪肝似的紫酱色,抽搐的双腿连踢蹬之力也无。
“我说到做到。”墨柳先生淡道。方骸血唇齿间的凄厉创出血来,血色由鲜红转为乌红,最后隐带青紫,渐渐地出气多进气少,眼见不能活了。
“我知你一向如此,刘末林。”血骷髅揭下兽盔,随手扔在地上,披散的浓发美艳而凄楚,一如她带着满满自嘲般的冷蔑笑容。“但请你莫要杀他。他若身死,我也不活了。”
墨柳先生浑身一震,掌间的方骸血呕咳起来,挣扎也稍见气力,应是文士心思震动,不知不觉间松手,并未一径收紧之故。
“他若死,我也不活了”这两句,他曾听同一说过两回,两次都是在棺前。
一回是舒焕景
卒后,舒子衿躲在房里不吃不喝,不开门窗不发一语,谁也不让见,姚雨霏一肩担起了治丧整顿、收拢
心的重任,一滴眼泪都没掉过。谁都知道舒焕景待她不好,不怪她心硬,直到某夜墨柳拎着酒壶偶经灵堂,想同其实也不怎么待见自己的舒焕景喝上一杯,才听见有
在灵前抽抽噎噎哭泣,宛若
童。
他没想到高挑出众、落落大方,长枪使得虎虎生风的夫,哭起来会是这般模样。墨柳本想走,姚雨霏却瞥见了他,这样一来掉
离去,似乎太不近
,只能摸摸鼻子走进去,斟了三杯酒,一杯自饮,一杯洒在棺上,一杯讷讷地推至
郎眼前。
姚雨霏只是哭,半天才哽咽道:“我总想着他若身死,我便不活了……夫妻一场,为何这般对我?”说完又委委曲曲地哭了,十分伤心。墨柳无言以对,只能静静坐在一旁,直到她又恢复成众印象里高冷的城主夫
,起身离去为止。
第二次,是在舒凤愁的棺前。
少年连灵堂也没有,母亲不肯承认他已死去,但遗体经历了一整个严冬,在即将春暖花开的当儿,尸臭已令一众下难以忍受。家臣抬棺欲殓,姚雨霏却横枪挑翻了几个,众
只得请墨柳去说。
“……他若死,我便不活了。”
她连都没抬,语声宁定,硬梆梆的不带
绪,仿佛只是在描述什么自然景象一般,不明白何以
都不懂。他差点就信了,直到瞥见她那微扬的嘴角勾起一抹小褶,即便憔悴得仿佛老了十几二十岁,那份横眉冷对的讥诮仍透着一
活灵活现之感。墨柳忽觉姚雨霏不是疯了,而是行走在梦中。
“你说凤愁是死了,还是没死?”他无法回答。
姚雨霏不是在
征询他的意见,她是在威胁。若众拒绝玩这场“凤愁没死”的过家家,天霄城不仅要失去少主,也将失去主持大局的城主夫
——天知道她还要带走谁。
而这两次都只有墨柳在场,容嫦嬿不可能听见。
脱下兽盔的丽终于抬起眼眸,正视着他,眼底掠过那抹既陌生又熟悉的讥诮讽刺,仿佛这一切不过就是个糟糕透顶的玩笑。
“放我走,刘末林,我和他不能死在这儿。”她毫无疑问就是他心里所想的那个——墨柳无语望天,几乎呻吟出声。茜衫
郎不是在请求他,一城之主母何须求
?她是在威胁墨柳,威胁天霄城,威胁兀自困于玄圃山四百年的荣光之中,无由、也无从离开的
们,或还带有一丝解脱之
的怜悯和傲慢。
唯一比少主为邪教所驱策更糟糕的,就是驱策她做尽坏事的罪魁祸首,竟然是少主的母亲!天霄城早被绕进了死结里,紧紧纠缠,注定无法逃脱。这……就是城主夫的复仇吗?
——苍天啊!
刘末林闭上眼,脑中浮现老城主的面孔。记忆中舒龙生从未如此绝望,连“不怪你”、“你尽力了”之类的宽慰都说不出,只能悲伤地抬望水穹顶,仿佛正细数着距天霄城的崩毁之
,还剩下多少辰光。
贴主:苑锁清秋于2025_03_19 3::07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