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姑,我不就是做生意么?阜阳秋家既有地产,又富库藏,秋拭水秋老爷的名声忒大,虎死留皮,犯不着借。我一直等着你给我回信,等到了今天,以为秋家看不上我,没想与我做生意,实不是不肯借你。”
绣娘叹了气,显然懒与他分辩,幽幽说道:“大爷当年以高于行
的价钱,盘下我那
一名男子从假山间行出,绫罗绸缎的丝滑光泽回映着灯晕,周身似罩着一层浮霭,但从燕、阙二
所在处,只见得他肥大的外褂袍袖,还有底下戴了锦缎介帻的乌纱进贤冠;除了连燕犀都能看出的料子华贵,完全没有可供辨认身份的依凭,遑论五官形容。
男的肢体动作略嫌浮夸,撩袍下阶的样子仿佛真是从山道里行出,另一只手从抛甩的袍袖中一伸一抬,掌心朝天,如扮戏文的登台开场。绣娘停步驻足,略微抬高灯笼,抢在男
开
前福了半幅,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大爷久见。您让我来,我便来了,是念著当年买楼的恩,恐阙二爷那厢生出误会,不便久留。大爷有吩咐绣娘处,但说无妨。”
阙牧风心想:“‘大爷’?哪个大爷?谁买了谁的楼?便未连名带姓,好歹提个尊衔。这钟阜城内怕没有万儿八千个大爷,此竟会是谁?”总觉有一丝异样,却说不上哪里怪。
男子嘿的一声沉默片刻,才笑着说:“兰姑,当年你把弹剑居卖给我时,可不是如此生份的。多年未见,我今夜便是瞧一瞧故过得好不,也尽说得过去,何苦如此冷淡?”
绣娘的神不咸不淡,微扬的姣美唇勾很难说是“笑”,只觉清冷如月。
“我给大爷捎信商借银钱那会儿,大爷也说了,江湖救急不救贫。浮鼎山庄要卖地、卖楼,乃至出卖名刀名剑,有生意便谈生意;若无生意可谈,不知还能谈什么。我觉得很有道理,牢记至今。”
这便连起来了。阙牧风暗忖。
连“荻隐鸥”都没能刨挖出绣娘就是花魁兰绣景,这“大爷”却能知悉,盖因他自始至终都是知者,兰大家非但未曾隐瞒,到浮鼎山庄之后甚至写信同他借过钱,只是碰了个软钉子。听
郎的
气,显然一直记到现在,
未能释怀。
这也能佐证“绣娘”不是伪造的假身份,而是青楼出身,无从查起。兰大家若有意与过往一刀两断,写信给旧金主,替现在的东家借钱,未免过于愚昧,颇违此理。
那“大爷”过份爽朗的笑声听著尴尬得很,约莫他自己也知道,频频搓手道:
“兰姑,我不就是做生意么?阜阳秋家既有地产,又富库藏,秋拭水秋老爷的名声忒大,虎死留皮,犯不着借。我一直等着你给我回信,等到了今天,以为秋家看不上我,没想与我做生意,实不是不肯借你。”
绣娘叹了气,显然懒与他分辩,幽幽说道:“大爷当年以高于行
的价钱,盘下我那
旧小楼,迄今我仍铭记在心,大爷派
捎来
信,不敢不来相见。大爷有何见教,请直说了罢。”白灯笼轻晃了晃,似是心
起伏,强自遏抑,未全形诸于外。
那安静片刻,才沉吟道:“天霄城——”
“庇护我主仆俩于危难中,”郎打断他。“我信少城主,不信须长老。至于秋老庄主的藏宝,我既没见过,更不知是否真有,我家小姐心智有缺,于此亦是一无所知,这不是愿意与否的问题,而是有心无力,无从帮起。
“大爷若要为须长老做说客,乃至强迫我主仆改换阵营,恕绣娘难以从命。”袅袅娜娜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且慢!”那急急迈步,抢到
郎身前,举臂拦阻。因两
易位之故,灯笼映亮了男子的面孔,阙牧风终能看清他的长相:
男约莫四五十岁,面孔油亮,方
大耳,生就一副讨喜的富贵相,唇髭浓密如厚厚的齐眉浏海,教
不禁想像他喝蛋羹时,该是何等狼狈。微红的狮
鼻看得出长年浸
于美酒香醪,也可能来此之前喝过几巡,微醺未褪,仍带三分酒意。
形貌透著酒色财气,难免印象欠佳,但男子那与上唇厚髭同样茂密、略呈八字的乌浓刀眉,大大缓和了富贵之感,仿佛随时都在笑的眯眯眼和红润苹果肌亦极招
好感。
如此趣致的长相,看一眼便决计不忘,阙牧风确信自己从未见过此,但他离家六年,过去在钟阜时也不甚热衷于大
间的应酬,识
有限,做不得准。
可以确定的是:从“大爷”毛手毛脚拦路的颟顸,可知并无武功根柢,步履虚浮不似作伪,体力亦甚不济,才一动便已气喘吁吁,面色微变。
“兰……兰姑,既来了,听一听须长老怎么说也不亏。做生意嘛,货比三家,本是常事。若觉须长老在理,金风巷那厢也
毋须再回,你家小姐我自有法子接出,保管三两天内,你主仆俩便能团聚。”
(糟糕!须于鹤居然也在这里!)
阙牧风忽然意识到“大爷”的身份,对照他买下弹剑居小院并著整片街区,扩建成如今这般千门万户气象的豪奢手笔,多半八九不离十。
绣娘的语声本就轻柔,兼且逆风而出,转身后听不见她说了什么,“大爷”却坚持不肯让道。正自僵持,蓦听院外一朗声长笑:
“小娘子!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如此良宵,与大爷把酒赏月一叙旧,同衾共枕,温存些个,岂非妙哉?”
大笑声里,魁梧昂藏的巨汉从另一行
,满
硬鬃竖如剑戟,虎步龙行,气势
;虽无金甲,却有巨灵神降的烜赫之威,眇目覆的乌鲛眼罩瞧着十分狞恶,与霜亮的白牙
相辉映,分明是妥妥的
形,不知怎的竟有几分兽化之感。
阙牧风未见过这厮,但渔阳的独目高手不多,外门功夫要练到如他这般英华隐隐、欲发不发,气势具形,若有实质,堪比一流内家高手的境界,更是屈指可数。与须于鹤、“大爷”份属同一阵营的,也只一位,便是来自“烟山北望”烽烟楼的宇文相。
以武功造诣言,这厮没准比须于鹤老儿更加棘手。阙牧风无从判断反天霄城同盟有几位高手在此,若仅宇文相一
,凭他与燕犀联手,要带走绣娘应非全无机会。
燕犀与宇文相在堂上
手一事,阙家二郎已有耳闻,宇文自恃身份,想必未出全力,但小丫鬟难保也没留着一手;以二敌一,或可抵消带走绣娘的劣势。
不得已时,他更不忌讳弄一弄“大爷”,杀它个不得不救,首尾难顾。
打定主意,一摇身畔少:“要打架了,你行不行?”惊觉燕犀浑身僵硬,肩
湿凉一片,异样的滑腻隔着薄衫亦能察觉。连推几下少
才回神,见宇文相
现身,娇躯微震,咬牙道:“那厮极是难斗,让我来。你先带绣娘走。”
阙牧风哭笑不得。他在遐天谷统领近两百的“鹘鹰卫”,一呼百诺惯了,不料今夜却被个小小丫鬟随手指挥,还派给他护花后送的好差使。“我谢谢你啊。别把
揍哭了,怕他爹妈上门理论。”
燕犀跃出树影,直到鞋尖踏地、威风凛凛拉开拳架,才突然噗赤一声笑出,没能喊出“放开那个的”之类的经典台词,意外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阙牧风又气又好笑:“你这笑话反应有点慢啊。不知打起来怎样?”母亲将燕犀的拳脚形容得天上有地下无,那子
骄傲的神气,甚至没察觉到亲生儿子有些吃味。
只比少稍慢一步,阙家二郎与燕犀并肩而立,恰与驻足狞笑的眇目
客、于廊间僵持的两
形成等边三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