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时候,它就自己悄悄地躲进了我们那栋楼楼顶一个废弃的、堆满了杂物的角落里,谁也不让靠近。
有一次,我壮着胆子,偷偷爬上去看。我看到它躺在一堆旧的棉絮中间,浑身都在发抖,嘴里发出着和刚才墙那边那个
很像的、又像哭又像呻吟的、痛苦的声音。它的身体,一下一下地抽搐着,像是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对抗着某种巨大的、看不见的疼痛。
那时候我还小,被那场面吓坏了,哭着跑回了家。妈妈告诉我,说咪咪这是在生小猫,每一个妈妈,都会经历这样的疼痛。
可墙那边那个的声音,虽然也带着痛苦,却又和我记忆中咪咪的声音完全不同。那声音里,少了一种属于母亲的、神圣的挣扎,却多了一种我无法形容的、轻浮的、不
不愿的……迎合。
我越想,就越觉得浑身不自在。
天色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完全黑了。网吧里那混浊的空气,让我感到一阵阵的恶心和眩晕。我实在等不下去了,推了推还在奋战的李凯,说我想先回去了。
我和李凯走出网吧时,一清冷的风吹过来,我那颗狂跳的心,才稍微平静了一些。我看到,“冲
族”隔壁那家名叫悦来旅馆的、招牌已经掉了漆的
旧小旅馆门
,静静地停着一辆车。
那是一辆黑色的、崭新的奥迪。车那四个圈圈,在昏暗的路灯下,泛着一层冷冷的、金属的光。我认得这辆车。
我的脚步,一下子就黏在了地上。
我对李凯说我肚子疼,让他先走。然后,我一个,躲在路边一棵巨大的黄桷树的
影里,死死地盯着那扇挂着肮脏棉布帘子的旅馆大门。
我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就在我的腿已经站得麻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是我想多了的时候,
那扇门帘被掀开了。
走出来的,是吕叔叔。他还是穿着那件熨帖的白衬衫,只是领解开了一颗扣子,平
里梳得一丝不苟的
发,也有些微微的凌
。
紧跟着他走出来的,是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她很年轻,也很白,烫着一
时髦的、大波
的卷发,嘴唇涂得像刚喝完血一样红。她走路的姿势,也怪怪的,像是没站稳,一只手,很自然地,就搭在了吕叔叔的胳膊上。
我看到,吕叔叔并没有推开她。他只是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了平里那种温和的、长辈般的慈
。他扶着那个
,走到了奥迪车旁,为她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我看着他们,没有感到愤怒,也没有感到解脱。我只是觉得,我好像不小心,看到了一个不该属于我的、成年的秘密。这个秘密,像一颗又冷又硬的石子,掉进了我的肚子里,沉甸甸的,让我有点喘不过气。
我怀着这种沉甸甸的感觉,往家的方向走去。路上,我一直在想,该怎么跟妈妈解释我晚归的原因。
可当我推开家门时,我发现,我什么也不用解释了。
妈妈就坐在客厅那张掉了漆的方桌旁,没有开灯,只有厨房里透出来的、一点点微弱的光,照在她身上。她面前,摆着我那本摊开的、写满了县志资料的笔记本。
“你去哪儿了?”她的声音,很平静,但平静得,像风雨来临前,那片死寂的海。
“我……我去图书馆查资料了……”我的心一下子就虚了,那个准备好的谎言,说得磕磕。
“是吗?”她冷笑了一声,站起身,从我身后,把门关上。然后,她走到我面前,我闻到了一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冷的、陌生的怒气。“你们班主任,刚才亲自打电话到家里来了。他说,今天下午,有好几个家长都跟他告状,说在”冲
族“门
看到我们班的学生了。他还特意问,你有没有按时回家。” 我的脑子里,“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何晨,”她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那是我记事以来,她第一次这么严肃地喊我,“你跟我说实话,你今天,到底去了哪里?”
我看着她那双因为愤怒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我所有的谎言,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只能低下,看着自己的脚尖。
“好,很好。”她点了点,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她只是
地吸了一
气,然后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极其失望的、冰冷的声音说:
“你太让我
失望了。”
她说完,就转过身,走进了那道挂着小鸭子图案的、半旧的塑料帘子后面。 里面,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我一个,站在那间昏暗的、冰冷的客厅里,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了的罪
。我心里那个刚刚发现的、能证明妈妈“清白”的秘密,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连一个字,都无法为自己辩解。
卫生间里哗哗的水声,像一场下在我心里的、永不停歇的秋雨。
我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腿脚都有些麻木了,那水声才停了下来。妈妈从那道挂着小鸭子图案的帘子后面走了出来。她已经换上了一身净的旧家居服,
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我熟悉的、不带任何表
的平静。仿佛刚才那场短暂的、冰冷的
风雨,从未发生过。
她没有再看我一眼,径直走到厨房,打开米缸,开始淘米做饭。
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叮叮当当地,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挪动着僵硬的步子,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小书桌前,坐下,拿出作业本。可我的眼睛,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只是直愣愣地,盯着面前那片斑驳的、掉了漆的白墙。
那天晚上的饭,是我记事以来,吃过的最沉默的一顿饭。饭桌上,只有我们俩咀嚼食物的、细微的声音,和窗外叶子被秋风吹过的“沙沙”声。妈妈给我夹了一筷子青菜,她的手,很稳,就像平里,用那把白色陶瓷刀切土豆丝时一样稳。
这种沉默,比任何一顿打骂,都更让我感到窒息。
第二天,是星期四。我一整天在学校里,都魂不守舍。曾文静问我怎么了,我也只是摇了摇。
放学后,我没有直接回家。我像一只被主赶出了家门的、无处可去的流
狗,在县城那几条熟悉的、铺着青石板的老街上,漫无目的地,来回地走着。 我走过那家总是散发著陈旧药材气味的老药铺,门前的石阶都被踩得光滑圆润。我又走过那家南货店,一排排油亮的腊鸭和暗红色的香肠,像一队队沉默的士兵,挂在屋檐下,散发著一
咸香又厚重的味道。我沿着这条铺着青石板的老街,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我们县城唯一的那家电影院门
。
电影院的墙壁上,贴着一张巨大的、已经被风雨侵蚀得微微泛黄的电影海报。海报的颜色有些失真,上面,一个穿着朴素旧毛衣、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年轻孩,正紧紧地抱着一个比她还小的男孩,她的眼睛很大,像两颗被雨水洗过的黑葡萄,那眼神里,没有海报上常见
的、那种属于明星的、亮晶晶的光,而是一种更的东西,一种像是要把怀里那个小小的瘦弱的身体,揉进自己骨
里的、又悲伤又坚决的东西。海报的顶上,印着几个字——《我的兄弟姐妹》。
我站在那张巨大的海报前,看着海报上的梁咏琪,突然就想起了妈妈。 我想起她在我更小一些的时候,也曾带我来看过电影。那时的她,还没有这么忙,也没有这么沉默。她会给我买一包五香瓜子,叮嘱我把壳都吐在报纸上。在电影放到最伤感、所有大都在偷偷抹眼泪的时候,她会伸出那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