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
这是王维的《送元二使安西》,唐诗里流传最广的几首之一,我想着,若她真是华,瞧见这字,多少会亲近点。
写完,我把纸递过去,她接过来,手抖得像筛子,眼珠扫过字,浑浊的眼神像点亮了盏灯。
她抬看我,嘴角扯出点笑,像是松了
气。
她颤巍巍站起身,印度忙扶她,她摆摆手,指了指客厅角落的书架,示意拿本书。
那书架上堆着些旧的书,封皮发黄,像被海风泡过。
她翻了半天,抽出一本皱的旧书。
她接过我那张纸,照着翻出来的旧书,在背面用笔慢慢抄了四句:“千里黄云白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
不识君。”
高适的《别董大》,字迹歪斜,却一笔没差。
我看完,点点,心
热乎乎的,这老太太果真是华
,用唐诗应我,话不用多,彼此都明白了。
我把纸折好,塞进怀里说了声:“多谢。”
她冲我微微屈膝,算是回礼,脸上微笑一下眼底湿了点,像藏了啥没说出的苦。
我站起身,朝她鞠了个躬,没再多说,怕再聊下去,徒增她的压力。
印度站在一旁,鼻环闪着光,轻轻说:“她很少这么高兴,莫林先生,谢谢你。”
我刚要出门,客厅角落跳出个小身影,穿着朴素的灰棉裙,裙摆磨得发白,脚上套着双旧布鞋,发扎成小辫,那是珍妮,八岁的黑白混血
孩,我从萨凡纳偷运来的小
仆。
她在霍克家活,扫地端茶,瘦得像根芦苇,眼珠大得像葡萄,盯着我瞧,怯生生地拽住我袖子,低声问:“先生……我爸妈还好吗?”
我心被她的话戳了下,蹲下来抱住她,闻到她
发上淡淡的皂香。
珍妮的爸妈还在美国南方埋活,黑
身份,我抱着她低声说:“好,都好,珍妮。你在这儿乖乖的,他们放心。”
她嗯了一声,眼眶红了点,咬着唇没哭,低攥紧裙角,像怕我这会儿就走。 我心
一软,摸摸她
,站起身说:“等下,我去叫个
。”
我快步出了门,街角有个摄影摊,摊主是个瘦高个,戴着顶礼帽,正吆喝着给
拍肖像。
我花了几便士,请他带相机来霍克家。
回屋时,珍妮还站在门边,印度牵着她的手,冲我笑了笑,鼻环晃得像星光。
我让摄影师给她们拍了张合影,珍妮站得笔直,小辫垂在肩上,印度搂着她,裙摆扫着地板,像对母
。
两在一起站了几分钟,相机咔嚓一响,闪光
呛得屋里一
硝味。
摄影师递给我张小块的玻璃板的照片,我扫了眼,珍妮的笑浅得像春天的芽,印度的眼神柔得像水。
我把照片小心塞进外衣内袋,低声说:“珍妮,这给你爹娘看,他们会高兴。”随后用一块毛巾包好揣进兜里。
我冲印度点点
,哑声说:“多谢照顾她。”
她嗯了一声,细声说:“亚瑟代过,珍妮在这儿没事,这个小丫
很听话,又很能
,我很喜欢她。”
我没再多说。
走出酒馆,利物浦的夜风凉如刀割,街汽灯昏黄,照得石板路像蒙了层油。 我抓着皮包,大衣内
袋里装着邦联棉花债券的木盒硌得肋骨生疼,圣詹姆斯街的地址还在脑子里晃,但眼下得先去普莱纹商行,布朗临走前咬耳朵提的,说这家商行是英国同
南方邦联的商
之一,
易得找他们。
我朝大道走,靴子踩得石板咯吱响,路边马车夫裹着大衣,冲我
吆喝:“先生,坐车不?便宜!”
我挑了辆车厢还算净的,扔给车夫几个便士,低声说:“普莱纹商行,快点。”
他哼了声,鞭子一甩,马蹄哒哒响,车碾过积水,溅了我一裤腿泥。 普莱纹商行藏在老城边一条窄巷,门脸低调,木招牌刻着花体字,漆得乌黑,门前两盏铜灯晃着暗光,像俩鬼眼。
我下了车,敲门,里静得像没
,半晌才传来脚步。
门开条缝,冒出个瘦子,鹰钩鼻,眼神像刀,扫我一圈,低声问:“啥?” 我压低帽檐,清清嗓子说:“萨凡纳来的,布朗介绍,找普莱纹。”
他哼了声,侧身让我进,门咔嗒一关,锁得死紧。
屋里一墨水味夹着烟
,地板蜡得发亮,墙上挂幅航海图,边角发黄。 瘦子指了指椅子,哼声说:“坐,东西拿出来。”
我刚坐下,俩壮汉从侧门进来,脸硬得像石,手里掂着短棍,站我两边,像防我掏枪。
我心一紧,慢慢解开皮包,掏出文件:梅蒂斯
朗德·莫林的身份纸,哈克给的加拿大林业公司注册文件,莎兰公司加拿大分部的证明,邦联贸易许可文书,邦联军需部通行证,最后还有布朗和卡特先生的推荐信,墨迹工整,火漆印红得刺眼。
瘦子接过去,眯眼翻了半天,纸页哗哗响,既像中国戏台上的阎王爷,在数我剩下的阳寿,又宛如地狱鬼差在填写我的生死簿。
壮汉搜身,手重得像拍砖,从外套到靴子掏了个遍,木箱和信封被翻出来,仔细看了看又塞回去。
我咬牙没吭声,脑子里闪过张买办的肥脸,心说这帮英国佬,比国内的县衙还黑。
瘦子翻完,递给个文书模样的家伙,那戴金丝眼镜,拿放大镜瞧火漆印,慢得像磨刀。
屋里静得能听见心跳,窗外马蹄声断续,像敲丧钟。
他们折腾到下午,愣是没句准话,瘦子笑眯眯请我喝下午茶,铜杯烫手,咖啡苦得像中药,提供的糕点也味同嚼蜡。
我盯着桌上文件堆。
实在无聊了只能想想斯蒂芬妮那洁白的身子,和柔媚的样子给自己暗自解闷。 天黑透了,月光从窗缝漏进来,侧门吱呀一响,进来个高个子,穿黑呢大衣,礼帽压得脸半遮,胡子修得像刀刻。
他挥挥手,壮汉退到墙角,瘦子毕恭毕敬把文件递过去。
他扫了眼,哼声说:“行了,还给他。”
我接回文件,手心全是汗,心
想这英国佬这是要唱哪出。
他坐进影,月光勾出半张脸,颧骨高得像雕像,嘴角挂笑,像中国江湖堂
的总把子,慢悠悠点起烟斗,烟雾飘得像鬼影子。
他吐了烟,低声说:“莫林,不用见怪。英国有《中立法》,北方佬的间谍满街跑,谨慎点罢了。”声音沉得像敲钟,伦敦腔尾音拖得像刀刮。
我压低帽檐,冷声说:“明白。布朗让我来谈棉花。”
他哼了声,烟斗火光一闪,眯眼问:“提前有跟我打过招呼,说你这两天要带两船棉花来利物浦,我刚才一算船期,你来的这
子果然是没差,是青瓷号和百合号吧,货况如何?打算换啥?”
我心想他提前知道我要来,还算我什么时候到,这规矩可真是定的够死的,不过想想也对,这么大一笔钱,我难免会动心,中途要是和霍克一商量带着货逃了也有可能,他们也得防着点这个。
我吸
气,语气放平,像跟码
监工砍价:“棉花上等,
爽,没渗水。我要一百支恩菲尔德1853步枪,五百支英式1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