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来。
我的脑子里始终想着要订立一个和约拉倒,我忘不了都是这十五法郎惹出来的麻烦。十五法郎!十五法郎对我意味着什么?何况这十五法郎还不是我的。
看来范诺登对待此事的态度倒是正常得多。他不在乎十五法郎这笔小钱,是此刻的景本身激发了他的兴致。在这类事
上需要显示勇气,因为这关系到他的男子汉气概。不论我们成功与否,十五法郎算是扔掉了。或许除男子汉气概外还有别的什么也是不可缺少的,这就是意志吧。这一回我们又像战壕里的士兵了,他压根儿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活着,如果他现在躲过去,以后反正还会挨一枪的,然而他并不躲避,仍像往常一样作战。纵使在灵魂
处,他像一只蟑螂一样胆小,而且自个儿也承认胆小,他仍会杀
,不断地杀
。只要给他一枝枪、一把刀,或者
脆叫他赤手空拳好了,他宁愿杀掉一百万
也不愿住手问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
。
我望着范诺登对付这姑娘,只觉得自己是在看一部齿已脱开的机器,把这些齿
丢下别管,它们就会永远这样摆着,摩擦、滑脱,永远不会发生变化,直到有一只手关上电动机。他俩毫无半点激
地像一对山羊一样
媾,什么也不为,就为了那十五法郎在一块儿磨来蹭去,这副
景弄得我很倒胃
,最后只剩下一点儿那种动物般的好奇心了。那姑娘躺在床边上,范诺登俯在她身上,两脚牢牢地踩在地板上,真像一条色狼。我呢,就坐在他身后的一把椅子上,以一种冷静的科学态度矜持地看着他们扭来扭去,即使这
景一直延续下去我也不在乎。这正如看着一部疯狂的机器把报纸不断地抛出来,几百
万张,几十亿张,几十兆张,上面的标题全是扯淡。尽管机器也疯了,看它反倒比看和
搞的这种把戏更来劲儿,更叫
着迷。我对范诺登和这姑娘的兴趣等于零。若能就这样坐着看此刻正在进行的、世界上的每一场这种表演,我的兴趣恐怕会比零还低。我无法区别这事儿同下雨或火山
发究竟有何不同。只要仍缺乏激
,这场表演便没有
味儿。看着那部机器也比看他们强,他们正像一部齿
脱开的机器,需要有一只手碰碰它,把它弄好。
它需要一个修理工。
我在范诺登身后跪下,更加留神地检验这部机器。姑娘把脑袋偏向一侧,绝望地瞧了我一眼说,“没有用,不行了。”听到这话,范诺登又鼓足劲儿起来,活像一
老公羊。他就是这么一个固执的怪物,宁肯折断了犄角也不肯停祝现在我又在他
上搔痒,更使他恼羞成怒。
“看在上帝份上,乔,住手吧!你会弄死这个可怜的姑娘的。”
“别打搅我,”他咕噜道。“刚才我差点儿……就进去了。”
他这会儿的姿势和说话时那种武断的态度又一次突然叫我回忆起了从前做过的那场梦,只是这一回他走路时大大咧咧夹在腋下的那根扫帚把永远不见了。如今发生的事是那场梦的继续——还是同一个范诺登,不过没有了那个原始动力。他像打完仗归来的英雄,一个可怜的残废
,在梦幻中的现实里生活。无论在哪儿他往下一坐椅子便散了;无论他走进哪一扇门那个房间都是空的;无论他吃什么嘴里都留下一
不好的味道。
每一件事都跟以前一样,环境未变,梦与现实并没有多大区别。只是,在睡觉和醒来这段时间之内他的躯体被
盗走了。他像一部抛出报纸的印刷机,每天抛出上百万、上亿张报纸,
一版上尽是灾难,尽是
、凶杀、
炸和撞车事故,但是他却全然无动于衷。如果没有
关上开关他绝不会明白死是怎么回事,假如自己的身体被
盗走了你就不会死了。你可以哄骗一个
,可以像一
公山羊一样没命地
下去,永远
下去。
你也可以投身于战壕中,让炮火炸个身碎骨,但是如果没有一只
手的参与什么也造不出这激
的火花。总得有
把手伸进机器里去,把机器把手扳下来——若要叫齿
重新啮合的话。
这个要在不指望得到酬劳的前提下去这样做,他不能总惦记着那十五法郎。这个
的胸脯不能厚,一枚勋章就会叫他变成驼背。这个
还得给快饿死的
吃一顿,而不必害怕吃的东西又被吐出来。否则这
场戏便会无休止地演下去,没有一条走出迷津的道路……舔老板的舔了整整一个星期后我设法弄到了佩克奥弗的工作,在这儿就得这样
。这可怜虫果然死了,是掉在电梯下过了几个小时后死的。正如我所预见的,他们替他举行了隆重的丧礼,庄严的弥撒,巨大的花圈,一切应有尽有,应有尽有。仪式结束后楼上的家伙们在一家酒吧里尽
吃喝了一顿,遗憾的是佩克奥弗无法再吃一点儿了——能同楼上的
坐在一起。又不断听到别
提起他的名字,他一定会感激不尽的。
一开始就应该说明没有什么好抱怨的。这就像置身于一个疯院里,得到允许可以从此手
一辈子。全世界都摆在我的鼻子底下,要我做的只是安排好发生灾祸的时间。楼上那帮圆滑的家伙事事都要
手,没有一件欢乐的、悲痛的事能逃过他们的注意。他们活在生活的严酷事实之中,也就是
们称之为“现实”的东西之中。这是沼泽地里的现实,他们就是除了呱叭叫之外无事可做的青蛙,他们叫得越厉害,生活就越显得真实。
律师、牧师、医生、政客、新闻记者——这些是把手放在世界的脉搏上的江湖郎中。持续的灾难气氛,太
了,晴雨计仿佛永远不动,旗子仿佛永远只升起了一半。
们现在可以明白天堂的理想如何独占了
类的意识,如果在所有
神支柱都被从下面击倒后仍越来越为
们所接受。除了这片沼泽外一定还有一个世界,那儿的一切都弄得一团糟,很难设想这个
类朝思暮想的天堂是怎样的。无疑这是一个青蛙的天堂,瘴气、泡沫、睡莲和不流动的水,坐在一片没有
烦扰的睡莲叶子上呱呱叫上一整天——我设想天堂大概就是这样的。
我校对的这些大灾难对我产生了一种神奇的治疗效果。想一想一种完全免疫的身体状态!一种令陶醉的
生!一种处在毒菌中间而又绝对安全的生活!任何东西都奈何我不得,地震、
炸、动
、饥馑、撞车、战争和革命都触动不了我。我注
的预防针可以预防每一种疾病每一种灾难、每一种悲哀和不幸,这是坚毅的一生的顶点,坐在我的小小壁龛里,全世界每天散发出的各种毒药从我手中流过,却连我的一个指甲盖也玷污不了。我是绝对免疫的,我甚至比一个实验室工作
员的境况还好些,因为这儿没有不好的气味,只有铅燃烧的味儿。
地球可以炸掉,我仍要呆在这儿添上一个逗点或分号。我甚至可以多十一会儿,因为遇到这样一个大事变非得在最后多
一点儿。当世界
炸了,最后一份报纸也送去付印了,校对们将轻轻收拾起所有逗
点、分号、连字符、星号、方括虎圆括虎句点、感叹号等,把它们装进编辑椅子上方的一个小匣子里。一切安排就序。
我的伙伴们似乎没有一个理解我为什么会如此踌躇满志,他们一天到晚发牢骚,他们有野心,想显示自己了不起,要发泄怒气。一个好校对却没有野心、不骄傲、不发脾气。好的校对有点像上帝,他也在世界上,可又不属于它。他只在星期露面,星期
便是他的休息
,到了星期
他从宝座上走下来叫忠于他的
看看他的
。他每星期聆听一次世上每个
的悲哀和不幸,这就足够让自己在其余几天内咀嚼了。这几天里他仍呆在冬天被冰封住的沼泽里,成为一个完善的
,一个完全纯洁的
,只有一个种过牛痘的疤痕将他与广袤的无限空间区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