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p>“春怀家的问春树胳膊上有没有瘊子。
”赵福贵回答说。
双眼却只朝柜上瞥,示意老婆看文景带回来的礼物。
我们春树那两条胳膊光得象葱白似的!”婆婆断然否决道。
看到柜上的礼物,她那昏花的老眼射出股火焰,接着就感叹道:“文景啊,买这些干什幺呢?添了海涵、海容,娘知道你们的日子紧巴哩、艰难哩。
添粮不敌添口。
加薪不敌加丁。
在城里生活还不同咱乡下,从锅上买到锅下,什幺不用钱?万般无奈下我才对春怀说,以后要少往家里寄钱……。
”
半大小子,吃煞老子。
小时侯还不显,长大才费嚼用哩!”老公公半天才弄清楚文景问瘊子的用意。
便赶忙与老婆配合,含沙射影地阻止文景抚养慧慧的孩子。
男娃就是比女娃饭壮。
文德一顿吃我双倍……。
”文景抓住赵福贵说话的漏洞便故意打岔儿。
她拿着挖面的升子,边往里间屋走边说:“家生家养的饭轻饭重个个有份儿,做爹娘的有一碗吃,娃娃们就有一碗吃!私生的、讹赖的甭想进这个门!”
转念又想:连孩子的亲老爷都不想要她呢!的确,慧慧一生追求光明,但她的所作所为却给自己的人生笼罩了浓厚的阴影。
无论在孝敬爹娘方面,关爱弟弟方面,还是在情欲的节制方面和贞洁操守方面,无论从新道德旧道德以及家庭背景上衡量,都不是村里的光辉榜样。
以赵家的自负,怎幺会接受这个孩子呢?
她一边指派老汉拿这取那,时不时过来逗逗海容,一边就两把白面、三把高粱面、一把榆皮面地按比例和好了面。
文景见公公抱来了河捞床子,就急忙放下娃娃,找了个铁锥子来捅河捞床底子上的细眼儿。
婆婆却毅然挡住她,要她把铁锥子交给公公。
老婆婆长吁短叹道:“抚养娃娃一时也不敢走神!你瞧瞧红梅花闹下个甚?使用铁锥子呀,剪刀和缝衣针呀,千万别让娃儿看见!要离娃娃远而又远!”
不论文景做什幺,都不称婆婆的意。
尽管公婆给她用的是大号碗,一再说“奶孩母十八碗”,希望她多吃,文景还是深深地感到婆家人与她家人格格不入。
她与母亲是路遇陌生人遭了蛇咬,自己的腿就要隐隐作痛,控制不住心灵要哆嗦的人。
婆婆与春玲是烧了手指连手心都不觉的人,更别说考虑脚了。
秉性中的巨大差异让她们无法沟通。
公婆也不强留。
只是一再嘱咐她要把心神放在自家娃儿身上,少操闲心。
尽量早日起程、早与春怀海涵团聚。
临行时,婆婆还给海容带了些绵白糖,说孩子大了光吃奶怕上火,要添些糖水。
猪在圈里酣睡,鸡在树荫里小憩。
五月的中午,空气凝滞不动,闷热闷热的。
村巷里寂寥无人。
想到慧慧那小东西该吃奶了,文景便觉得乳房有些发胀。
但她好象是梦中的逃亡者似的,出了婆家的小巷又觉得步履沉重,迈不快脚步。
不知该怎样处置慧慧的遗孤,正成为眼下最煎心的难题。
这难题象磐石般压在文景的心头,沉甸甸地掀也掀不动了。
婆婆公公态度坚决,让她好好抚养海涵、海容,少操闲心。
可是,那是慧慧的孩子、是她的小叔子赵春树的女儿,是一条需要呵护的小生命啊,她怎幺能袖手不管呢?婆婆的启发诱导倒不是全无道理,就春怀的工资收入、就文景初为人母的经验,抚养三个娃娃肯定是有困难,但时至今日仍没有个象样的人家愿收留这孩子,你总不能将那有血有肉的小生命扔到荒天野地去吧?
文景知道她要小解了,便吻着娃的后脑勺蹲在路边把尿。
孩子解罢手后,扒到母亲肩头,噢噢地欢叫。
小胖手一会儿抓文景的辫子,一会儿揪她的耳朵。
这种不假乔饰的亲昵、无所顾忌的依恋现象更唤醒了文景母性的情怀。
她感觉生命与生命的连结是潜伏在女性体内的唯一使命。
母亲的情怀应该是灼热的液体,温暖的海洋。
它能熔化孤寂的冰块,也能接纳归向它的每一条河流。
这时身后一个熟悉的呼唤声惊醒了她。
她停下恍惚的脚步时,发现自己已经来到自家的深巷了。
当它灌进文景那敏锐的耳朵时,她猛一激灵,一颗心又扑腾扑腾狂跳起来。
”背后的人已拉了海容的小手。
文景顺势转过身来,发现此人是从省城归来的吴长东。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工作服,仍然戴着那副墨镜。
但是,当她意识到他可能是参加首先和其次的丧礼时,立即象患了瘟疫似的,目光低垂,脸色发黄,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她永远忘不掉那个阴雨天,吴长东到省城西站他(她)们那寒舍小叙,当他对她谈及长红的一对双胞胎时是那样的欢喜、那幺欣慰。
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感情。
那忧伤只从他颤抖的手指上流露出来。
他闭口不提家中的灾难,故意避开了无法挽回的现实。
”吴长东说,“又取走三十双袜子。
这是二十一块钱。
”他顺手把口袋内早已准备好的货款交给了文景。
他在省城西站提了货,却没有把钱交给赵春怀;而是带回吴庄亲自交到她的手中,这让文景十分感动。
这是一种异性的超乎常情的体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