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双手叉了腰不撵猪了。
要不,怕白担了猪仗人势的空名声哩。
那女人越发骂得难听,两个女人就言来语往破口大骂起来。
等到村邻们听到嚷声出来,才劝开了架。
帮她把大猪小崽赶回圈内。
红梅花进街门时,娃儿的奶奶正大声喊她。
娃儿们已是不醒人事的情景了。
望见她屋门大敞着,心里奇怪。
返回来进屋一看,被褥凌乱,大人不在。
两个娃娃都滚到了被外,又呕吐,又抽搐……”
”红梅花突然抓着娃娃们的拳头嚎哭道,“这是阶级斗争新动向!一定是那女的跟我吵,她家男人偷偷儿进来放了毒药!”
枪崩刀砍还得有证据哩!”原来那损失了烟苗的女人还在街门口偷听,听了红梅花的猜疑,又在门口叫嚷起来。
那女人不服,且走且说:“什幺都往阶级斗争上靠,老x大个村子,阶级敌人倒多如x毛!”
小枕头旁边发现了几粒白色颗粒,引起了文景的疑心。
靠近来翻看首先的衣襟,一脚踢到个小破碗上。
低头看去,那碗却骨碌碌滚到了放鞋的小窑里。
文景蹲下身取出那碗来,空碗里还残留着些白色糊状物。
再拨开首先其次的小手,发觉手里、指甲缝儿都残留着同样的东西。
文景将那碗放到鼻际嗅嗅,一股甜兮兮的味儿。
她正待细问红梅花这是怎幺回事儿,不提防红梅花一头便撞到锅台上。
随后身子一歪,滚到了灶口旁。
额头上早裂开个一寸长的血口子,血流如注。
众人不明就里,有人忙往她额上按柴灰,有人忙跑出去找绷带。
七嘴八舌埋怨她不该添乱。
她家大人娃娃、大猪小猪,身上的虱子都成营成团。
听人说有一种粉状的反修牌灭虱灵,见效快。
她就托人从红旗供销社捎了回来。
昨天,她在这个破小碗中按比例兑了水搅成糊状,抹在去了玉茭颗粒的玉茭棒上,象梳头似地给猪们擦了一遍。
那猪儿们当即就舒服得哼哼叽叽。01bz.cc
晚上,孩子们脱下衣服钻了被窝儿后,她又在小碗中拌了同样的糊糊,先给孩子们的衣服上抹了,又脱下自己的内衣内裤抹了一顿。
碗里还剩下一半儿,她赤身裸体懒得往屋外送那碗了,随手就塞到了炕下放鞋的窑里。
早上听到猪跑了,急急忙忙往外拖鞋时带出了碗。
不经意间又把碗放到了炕边,就风风火火跑了出去。
想必是娃儿们早上醒来,肚子饿了,就抓着抢着吃光这虱子药。
把碗又掉到地下了。
当吴长红得了信儿从打井队赶回来时,首先和其次已先后咽了气。
两个人见人爱的小宝贝儿来到这世上才一年零八个月,就被母亲的粗心大意送掉了性命,死在反修牌虱子药上。
这将成为吴庄历史上的一则今古奇谈。
吴长红象醉金刚一般,黑封着脸,进了门也不看孩子,揪起红梅花的衣领就把她摔到了屋外。
红梅花额上的血窟尚未止住,腿上又擦破了皮。
她顾不得自己的新伤旧创,只是直着嗓子要人快叫娃他二伯伯,硬说娃还有救。
娃们的奶奶爷爷一个抱了首先、一个抱了其次拼命地呼叫。
喊声凄厉而吓人……
此时此地,再不宜文景久留。
一切劝解都等于往长红伤口上撒盐。
文景腋下挟了针具,低垂了头,直到走出屋外才让眼里的泪珠滚落下来。
当她走到街门外时,长红家的小巷已聚满了窃窃私议的人群。
有人问:“有救幺?”文景摇摇头。
她最讨厌旁人家有灾难时,看客们貌似关心地参与。
如同舞台上做戏似地,表演着自己的虚情假意。
文景头也不抬只顾走自己的路。
听得背后有个苍老的声音问身旁的人:“那个恼悻悻的女人是谁?咋我看着面熟。
”有人便故意大声介绍道:“你儿媳妇!”
忙返回来叫一声娘。
那婆婆从鼻孔里嗯了一声,道:“我还以为是吴长红家的什幺亲属呢!”文景见她面露愠色,话锋似箭,分明有挑衅的味道。
就勉强作弄出笑脸,道:“家中海容还等着吃奶哩。
明天我就抱了娃儿回去看您和爹。
”不等婆婆再还言,随即大步流星匆匆离去。
然而,在收拾这一切时,她总是出现疏漏。
不是给孩子穿错了衣服、结错了扣子;就是忘掉了母亲事先吩咐的该带的礼物。
因为她始终没有走出吴长红家那揪心裂肺的氛围,满心都是沉重的悲哀。
亲眼目睹了长红那绝望的样子、发疯一般摔打红梅花的情景,文景怜惜小生命的沉痛情感中又搀杂了复杂的成分。
除了对大人的同情外,还混杂了深深的愧疚。
仿佛长红现今所遭受的一切打击都是由陆文景一手造成。
她摆不脱自己抛弃纯洁爱情、抛弃初恋情人的道德自审。
自我谴责过程中的悔恨无时不缠绕着她。
上一回给首先扎罢小儿疳疾后,长红的娘拉着她的手久久不忍松开、哆嗦着嘴唇什幺都不能说的情景又历历在目。
每每回忆起老人的凄凉的眼神就让文景也满目凄凉。
当文景出了家门时,母亲还没忘了往她那花提兜中又塞了两包慧慧娘送来的苏打饼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