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遇见爸,像他赤裸着闯进我房里勾引我那样。
可是我没找着,爸好端端地在他们的卧房,或许才跟妈做完爱呼呼大睡。
我很不高兴,又没勇气进房确认,只好自己到处晃、到处摸,最后懒懒地瘫在长沙发上抽菸。
桌上电话旁放着纸笔,我透过菸头温吞的橘焰检视每张单子上的斗大标题,那好像是妈的诊断书。
本来我没什幺兴趣,只想看个几眼就放回去,但上面写的东西却让我溷乱了。
病患名:李时蕾。
病因:偏执型思觉失调及戏剧化人格违常。
……这是什幺?为什幺有我的名字?思觉失调?人格违常?不,这太夸张了,开这种玩笑也太恶劣。
难道是为了报复我不告外出还在外过夜?可是妈才不会做这幺幼稚的事情,爸应该也不会……我知道了,是昇哥。
他知道我家,他趁我们全家不在时偷偷来这套,想让我担心受怕去依靠他。
他曾腻着我好几天,肯定是按捺不住渴望了才耍诡计。
我把菸熄掉免得从外头看得见火光,蹑手蹑脚地到门口、窗边、后门巡了一遍,没有动静,但远方有车灯。
这时间还亮着车灯不移动很奇怪,我想那一定是昇哥在守株待兔,他在等我害怕地打电话给他,他就可以立刻飞奔过来带走我。
我才不会上当,但我必须排除这情况。
昇哥依恋我,我很高兴,不过他不该使这种手段,只要好好地说一声,我就会去陪他了。
我们曾经交往过,分手后依旧打得火热,他该知道我是愿意花时间在他身上的。
我披了件外套在睡衣上,向着屋外亮起乳黄车灯的方向走去。
是那台红色老福特。
里头的人见到我靠近,便打开车门闪了出来,果然是昇哥。
他好憔悴,两个黑眼圈挂在眼眶四周,头髮凌乱不堪,身穿丑死的格子状衬衫配牛仔裤。
他一见到我就快步上前抱个死紧。
「小蕾,妳来了!」「阿昇……」本欲飙他几句,但是他为了我变得那幺憔悴,又怕失去我似地抱好紧好紧……我心软了,抚着他的背安慰他,告诉他我不会离开,我会陪在他身边,我要他。
瞧他哭得像个孩子,我还能怎幺办?只能陪着他了,不然我怕他会自杀。
然而才正要上车,有个人就从后头叫住我们。
「乖宝贝!妳不许去!」是爸,天啊,爸怎幺知道我在外面?这很快就不重要,因为他蛮横地推开我,硬是把昇哥扯到一旁去叫嚣。
「又是你这坏胚子!你要带走我女儿?想都别想!」「啊……!」爸对昇哥拳打脚踢的,昇哥挨了几下也开始反击,两人就这样扭打成一团……每当他们有人吃拳头,我就害怕地大声尖叫。
「爸!住手!别打了,我说别打了!阿昇,你们不要打了啦!」「乖宝贝闭嘴,我要好好教训这王八蛋!」「小蕾,快帮我拉开这疯子啊!干,干!」他们扭打在地脚乱踢一通,我没办法靠近,好不容易才接近一次,拉住爸的手马上又被挥开。
我根本无法阻止打斗,只能独自扯着嗓子大叫。
邻居们一个个从窗户、阳台甚至下楼一探究竟,我求他们帮忙架开两人,却没有人帮我。
我急哭了,我不懂为什幺那些人可以冷眼旁观?事情闹成这样爸和昇哥也没打算住手,都打到鼻青脸肿了……稍后警察赶到时,妈也急忙到了现场。
我声音都哭哑了,求警察赶快介入,警察却眼睁睁看着我毫无作为。
我不懂啊!为什幺人这幺多却没一个肯帮我!就连妈也无视爸跟昇哥,只顾着抱住我好声安抚,我在发抖她都没感觉到吗?「时蕾,没事了,没事了,不要担心,没事了。
」「不,妳不懂!快叫爸住手,阿昇会被打死的!」「妳先冷静,没事了,冷静好吗?时蕾。
」「不要叫我冷静!妳怎幺可以!跟那些人一样不帮他们!」妈用力抚着我的头髮、我的背,用她压抑的哭腔对我耳语:「那些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时蕾,妳看清楚,那里没有人!时蕾,天啊,我的时蕾……」§我直到七岁为止都相信圣诞老人。
某天班上同学告诉我那不是真的,我陷入溷乱与质疑,信任的裂痕随着时日越来越张狂,而真相就藏在信任之墙的背后,只有当墙完全崩坍,才能得知足以说服自己的真相。
在百分之百确认真相以前,儘管抱持诸多怀疑,我仍会试着修坑补洞。
我要自己搞清楚什幺是真的、什幺是假的,不能光听凭妈和那位好像跟妈很熟的警察说词,难保她们别有居心。
这天早上我醒来时已经接近中午,睡得很饱,可是很晕。
妈带着派出所那位女警进我房间,在床边摆了两张椅子,说要是我有什幺想知道的可以问她们。
这似乎不是第一次这幺做。
我问,昨天到底是我的幻觉,还是大家真的袖手旁观?女警彷彿猜知我会问这个问题,拿出笔电播放昨晚的巷道监视器画面。
我,一个人在画面上演着独角戏。
没有昇哥、没有爸,就只有我。
我一个人感动、一个人惊吓、一个人哭叫、一个人责怪每位看不见那两个男人的围观者。
最后妈出来抱着我、安慰我,在警察帮助下把我带回屋里。
……好吧,说实话我无法接受。
因为我确实看到昇哥,他抱我、渴望我、他憔悴的脸、因我而欢喜的表情,那些都是那幺真实不容质疑。
「我觉得这东西妳们动过手脚了。
」我不客气地盘起手表示不接受。
妈想开口,女警向她示意后温柔地对我说:「时蕾,监视器画面是没办法把人拿掉或加上去的。
」「我不知道妳们怎办到的,但一定是动过手脚。
」「为什幺妳这幺坚持是这样?」「为什幺?因为阿昇确实在那,我抱着他,妳看,画面上我是抱着人的!我甚至可以打电话请他来做证!」女警脸色一沉,拿出手机递给我说:「妳希望他协助证明的话,可以打给他。
」一副摆明我不可能办到的样子,真是教人生气。
我没好气地取过手机,输入昇哥的号码,等着让那两张死不承认的蠢脸吃鳖。
可是话筒却传来令我摸不着头绪的声音:「您拨的号码是空号,请查明后再拨。
」我不懂。
号码没错啊。
再试一次看看……「您拨的号码是空号,请查明后再拨。
」不可能。
这没道理。
我看向女警,皱起眉头说:「他一定是换手机还是怎样的,我现在联络不上。
」「打不通吗?这样他就无法替妳做证了。
」「还有爸。
昨晚爸追出来跟他打成一团,他也知道我打过电话给昇哥。
」这回换妈无奈地叹了口气,让我感到我说的话甚至是我这个人都被否定了。
女警以为妈要开口,等了一下没反应,就主动跟我说:「时蕾,妳爸爸在妳高中时就离开了。
」真是荒谬。
我快受不了这种交谈了。
她假装刺探我,其实要让我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