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百合你早就告诉过我,当时若林秀树他就是这样左眼血色,右眼荒茫,好象参透什么凶噩的天机,又好像是被炙烈的阳光灼伤了瞳仁。
「在这样的时候,他就不可称为人。」小王诠释着:「可惜天照将之死於意外,否则我们可以见到。」
小百合似笑非笑,只将扇子轻拂着。小王接着说:
「而我就等了五十年。」
五十年又有什么不好?一个简简单单游戏可以维持半个世纪,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都要追求极尽的癡狂,冥顽的心从来也没有放弃过缘分作最的表演。从战争到和平,从国族大义到爱恨狂情;从一群人过度到另一群人,从一个时代传承到另一个时代……
你们不断重複的却只是沉烟奈落之后,那一张张堕落的面孔和一声声冷冽唏嘘。
当小王与我心有灵犀的契笑,那於是我又问小百合:这游戏我佈局布了五十年。你;想要怎么结束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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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
我想我这次来日本的初衷并不是这样的。
我只想看看他,想看看这个由若林秀树教养长大的「信ちゃん」。
小王说:「所以,寒蝉才会来到中国行刺我,是这样吗?」
浩司说:「小百合一定是想她让把握自己的命运,看看她怎么挑选。」
浩司说的很对,曾经我真的对寒蝉说过:有些事情你以为可以把握,常常是来自心存幻想;如果始终不愿放下,那就不要歎息错过。
她根本杀不了他,可她偏是不可回头的杀手。就像女刑警弥生飞鸟的出场,注定挣不破她的笼子。关於这个局,却是由浩司在一手调度的,由岸本将她赠给三丸纪一;由温妮莎将她同时赠给信一。
「这是预设的局。」浩司说:「却不过,那个女忍者起先我未能想到的。」
「很多年以前,我就保存着【鬼忍之书】。因为我听他说,芹夏有个女儿早晚都会来找它。这样的话,我不妨可以让也来她选一选。」
小王回答说。
他对於浩司的忠诚和灵犀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或者说,他是甘心情愿作为浩司的影子而存在。所以,那个叫鸦逗女的「巫」她甚至连浩司都未曾见过。一概由小王在操纵着行事,由她周旋在姐弟之间,然后假了鬼塚千雪的手……
如今我看见信一痛苦的凝立在那里,整个身体好似变成石雕,只有颜面上的肌肉还在搐动,手中的妖刀正鼓动着鬼哭狼嚎一样的怨气。
我不喜欢看人变成这样。
越单纯的执念,崩坏之灾往往越是悲壮。可是浩司却要这样铺陈这局。
浩司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小王。眼在说:小王,你这样安排,看来真是很好玩。
小王熟悉他的每个表情,专注轻声应道:「先个月,鬼塚千雪忽然现身降落在我眼前的时候,因为早知她残忍邪气,在当时情形下,我确是有些胆怯。然而我并不会怕,越好玩的游戏,冒的风险就越大。於是下午鸦逗女送来请柬时,我便央求她在我身上画几个刀口子,依鬼忍武技,按上千雪的名。」
真的是不该低估小王的手段。
小王说:「自从叔母的部屋内的走出,这五十年中,我时常也在想……」
生死去来,棚头傀儡,一线断时,落落磊磊;原先以为操线的是浩司,小王就是那驯养的傀儡,却不知道,这傀儡原来不需要线操,也可以自己跳舞。而且跳得这么好,像是通灵,乎其技。瞧小王的情……
我是,赤川浩司。小王一定是这样想的。
浩司笑意慰然,转而对我问道:
「这游戏我佈局布了五十年。你;想要怎么结束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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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的小王也朝我眨着眼睛,好似要来推敲怎样的一番趣味。而我一时找不出对答。我是善始善终的人,当浩司询问我如何结束的时候,於是很自然就浮现这出游戏的序幕来,可惜曾经的北岛小百合已经不可复在。
浩司从来洞察我的心机:「若林秀树是你选的;你;却是我选的。」
「而现在,这些年轻人是由自己选的。」小王从来洞察浩司的心机。
我并不讚赏这两句说辞。因为我相信我是若林秀树选的;而浩司,却是由我来选的。那个兵荒马乱的时代是一个局;而我们站在宿命的歧点,左眼血红,右眼茫荒;而我们相向而行,错身而去,总要将别人的来路,错当成自己的归处。
多么疯狂游戏。
「那是因为你寂寞。」
那么五十年后,浩司,还有小王。黑市份额的争端,我们借来三丸和海曼撑起这个局。然后,这些年轻人的宿命,就由我们来延续成一场游戏。
「所以,我选了寒蝉;你选了飞鸟;他选了千雪。」
「若林君选了信一。」
小王说出末句。浩司只在微笑。
那么。所以,这场游戏要如何结束,就该看信一怎么挑选未来的路。
「信ちゃん。」
我学着秀树的样子唤他的名字,我说:「信ちゃん,那个女警察她早已沦丧了,她是不可超生的。你来听我告诉你,信ちゃん,如果没有过这副美好皮相躯壳的温存,如果没有过这段爱恨癡缠的笑怒依偎,如果没有这般前因后果的流转传承,你,要靠什么继续活下去呢?」
不待回应,我又望向寒蝉,淡声说道:「如果他放的下,而你又放的下吗?若然可以,他早也死在你枪下。有那么多机会选择,偏偏你不愿意。」
「还有你。」
我对那个孤立一旁,身着夜行道服的美女说:「你比芹夏漂亮,却比她的智慧逊色太多。眼前这对苦苦挣扎的男女,你现在连看都不敢看。」
「那么,信ちゃん……」
我说:「现在我就把后半段故事告诉你听,你,愿不愿意听?」
亦在这个时候,狂态的三丸要向信一加施迫害。他竟将那柄断刃凶狠插进弥生飞鸟的面骨!虽然并非「塚鬼、鬼王」这般绝世兵器,然而刺入骨肉仍是游刃有余。於是尖锋刺入颧骨,大截刀身保留在外。三丸将手放开,它竟像一枚铁钉牢牢钉入玉璧。
曾几何时,我也毁坏过这样的璧。可是为什么,到现在反而会有暴殄天物的观感?原已麻木的飞鸟此时终有了痛觉,自她口中似在闻到人声。
而她艰难的,艰难的,抬起前臂。未知是哪一念,藉着剧痛将要回光返照。她的肩臂分明已经僵硬,装植假翼的背,插入刑具的性器,以及断刃方才钉进的伤处,我想无一不是僵硬的。
然而她抖颤的手指,却好像兆示生机。她艰难的,艰难的……
一;
二……
三。
因为衰弱,第三只手指她耗费了很多次才能终於竖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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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生飞鸟』
信一。
我们已经三天不曾见到了。
其实当这只笼子的幕布一经揭破,我就看见了你。可是……我却无论怎样也不能看见自己。
你愿意相信吗,信一。我甚至可以听清你说的每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