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干了,咱们还得回队里干活。这回好,显大眼儿显出事儿了,他拉屎还得让咱们揩屁股。”
马向东决定抽调十名基干民兵和治安员去北贺村抓人,只等刘的指证。凭刘的政治身份,如果他说北贺村人推他下水,那兄弟俩就是阶级报复,犯的是现行反革命罪,完全可以先斩后奏。
刘被何荣普从火车站拉到家,他的土屋里挤满了人,不光是本队的社员,吃公粮的周云和退休教师八先生也来看望。方梅用毛驴驮来老父亲,想用土办法给刘治病。方大夫拿出从家里带来的药,说是祖传秘方,让刘疼痛时冲服一小勺,可以缓解病痛,周云问他能否治愈,他摇了头。
马向东随后赶过来,进门就嚷:“北贺村的两个王八犊子,叫我们调查出来了!”他递给刘一张纸,又说:“你在上面摁个手印,我就领头去抓人,给你报仇雪恨!”
刘把纸递给八先生,小声问:“上面写的都是啥?”
八先生说:“纸上说你忠于伟大领袖**,为革命护林看树,都是赞美词。还说两个偷木头的坏分子是北贺村人,因被批斗产生报复心理,蓄意破坏青年林,把你拖到小南河,扔到冰水里。替你写好了名字,就差你摁手印。”
刘把纸还给马向东,轻声说:“我不能摁这个手印。”
马向东有些急:“你不摁手印,我们就无法抓人。”
刘看了看马向东,没说话。
马向东说:“我是为你报仇,你别不知好赖!”
刘的话仍然很轻:“我和任何人都没有仇恨。”
马向东好象很为难,他说:“我把人员都布置好了,就差你这一关。”他把纸递向刘:“你就摁个手印吧!不然,我们的工作会前功尽弃。”
刘摇摇头,摇得很痛苦,他用双手捂着胸。
马向东做刘的思想工作:“刘同志,你是**员,要站在阶级斗争的高度看待问题。北贺村的兄弟俩把你弄到小南河里,这不是你个人的仇怨,而是那两个小子仇视社会主义,仇视**,仇视我们伟大领袖**!这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你虽然有病,也应该站在斗争的最前线。”
刘吃力的抬起手,对两个儿子说:“你俩先把马向东送出去,让我清静一会儿。”
马向东走后,周云问刘:“你看清那两个人的面孔吗?”
刘点点头说:“我认识那两个人。”
八先生说:“我分析,那两个人因为认识你,他们把你拖进河,有可能为了杀人灭口。”
刘声音高了些:“不是他们把我拖进河里,是我追他们,自己掉进河里。”
一直没说话的刘占山拉开大嗓门儿:“马向东说他调查到偷树的人,纯属胡说八道,都是跟大鼻子学的,吹牛皮一个顶俩。我去了北贺村,发现被偷走的木头。偷树人是小哥俩,上次也是刘大哥抓到他们,这俩小子怀恨在心,进行报复,不管马向东怎么整,刘大哥也不该包庇他们。”
周云说:“我想起上次那件事,批斗得是有点儿过了火,对了,怎么说也不该让亲哥俩互相打嘴巴子。”
刘躺在炕上,让刘满丰把后背垫起来,他看了看满屋子来看望他的人,噙着泪说:“大家看我,是对我的认可,我感谢大家。问我偷木头的人是谁,我知道也不能说,不会说的,就算我对党不忠的一次表现吧!但是,我必须澄清这样一个事实,一个往岸上拖我,另一个来刘屯报信,他们想杀人灭口,会很容易地把我踹进窝子里。”
刘占山也好像悟出什么,大声说:“也是的,他俩要杀人灭口,就不会来刘屯报信。在外面冻一宿,什么人也得冻硬,大鼻子最不怕冷,他也熬不过来。现在的事太复杂,我是搞不明白了。”他又说:“我的调查算作废,别让马向东拿着瞎捅咕。”
刘动动身子,对众人说:“不管世界多复杂,善良是主流,我不相信报应的说法,但是我认为,只有善良的人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刘坚决不认证偷树人,刘占山又推翻他在北贺村的调查结果,北贺村的兄弟俩逃过劫难。
两天后,刘退掉高烧,让老伴儿把破钟烂表都放在他的床边,把这些东西弄得叮当乱响。他每天吃着方大夫的中药,还从破钟烂表里往外取东西,精很好,让人们看不到痛苦的感觉。但他很虚弱,脸蜡黄,出房门很困难,再也不能看护青年林了。
说来也怪,自从刘出事以后,刘屯没丢一棵树。是刘的精感动了社员?还是人们怕偷树遭严办?没有人解释清楚。
春末,又一个野花开遍荒草甸子的日子,所有的生命都在复苏,而刘的生命即将终结,这点,只有刘自己知道,家人还以为他能看到秋天。
甸子上的柳树都长出柳树狗子,村里人用它喂猪,在撸柳树狗子的同时往往连新发的树叶和树芽一起撸掉,不但影响树的生长,有些树还会枯萎死掉。刘的两个儿媳都是非常能干又极会过日子的人,她们起得早,各自撸了一麻袋柳树狗子背回家,然后都到土房去看望病重的老公公。
刘呼吸很微弱,说话更显艰难,小声问:“甸子上的树长得好吗?”小儿媳抢先回答:“没人敢偷木头,各种树都长得茂盛,这不,我和大嫂不到两个钟头,都撸了一麻袋柳树狗子。”
刘想欠身,没动了,两个儿媳妇伏到他头前,刘的话断断续续:“把柳树狗子,送到小队,认个错,以后改正。”
俩儿媳呆愣在公公头前,不知刘为啥要她俩这样做。刘说:“去吧,听爸爸的话,爸爸当护林员,管不住别人,我要管住家里人。”
大儿媳来了犟劲儿:“爸,全村人都撸柳树狗子,队长都不管,我俩好不容易撸来的,不想送到队里。”
刘在枕头上动脑袋,样子变得怒,他想吼,已经没了力气。小儿媳赶忙说:“爸,您别生气,我俩立刻把柳树狗子送到小队。”
刘满丰在队里,见嫂子和媳妇都把柳树狗子送到小队,问是咋回事。他媳妇说:“是咱爸让送回来,我俩敢不送?会把他气死!”刘满丰问:“爸现在咋样?”
“看样子挺危重,妈都不敢离左右。”
刘满丰刚刚接到“小精灵”的信,“小精灵”说她处了对象,因感情不投又分了手。她抱怨刘满丰害了她,戏弄她的感情。埋怨刘满丰不该走回乡的路,骂他是个离不开黑土地的老倒子。刘满丰心里难受,又听媳妇说父亲病情危重,他先跑到父亲的土房,见媳妇跟进来,伸手要打,被他大嫂制止。他大嫂把弟媳拉到身后,瞪着刘满丰说:“爸都病成这样,你还耍什么疯?小精灵一来信,你就难为你媳妇,我看你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也就是小弟妹容着你,要是你哥哥这样做,我就和他打罢刀!”
刘眼角淌出泪,他老伴儿示意儿媳不要再说话。
刘满丰靠近父亲的脸,听刘说:“让你媳妇把柳树狗子送回队里,是我尽了最后一次职责。”
刘满丰说:“爸,她俩都听您的话,都把柳树狗子送到队里,还都认了错。”
刘大睁着眼睛,很明亮。他老伴儿拉了儿子一把,对着刘满丰的耳朵说:“不好,是回光返照,贴近你爸爸,听他有啥话要说。”
刘的话很清楚:“孩子们,路是靠双脚走的,只要有目标,就勇敢走下去,也会摔倒的,也要爬起来,千万别往回走。我这一生,很佩服两个人,一个是孙悟空,他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却用双脚走成正果。人生短暂,要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过,伏在别人身上和骑在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