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像抱着稀世珍宝一般亲吻着孩子娇的脸颊,终于欢喜地落下泪来。他伸手揽住眉庄,这样的姿势叫他吃力,可是他的sè这样欢喜,轻声道,“我的自责,只是怕连累了你,又连累淑妃。”
他的亲疏在称谓上泾渭分明,我心中一宽,安静含泪微笑。眉庄的笑容似绽放在初秋的第一朵新菊,那样娇羞而明艳。时隔十年,不,即便在十年前,她也没有这般真心愉悦的笑容。
片刻,她问我,“孩子还没有起名字吧?”
我点点,“皇上今r也很累了。”
“润。就叫润好不好?”
“好。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姐姐,那是我们当年一起盼望的。”
她仿佛很倦,眸中多了一份沉静的空灵与欣慰,无声地点了点。她不堪重负地侧首,如羽双睫一低,一滴清亮的泪自目中坠落,洇
温实初的皮肤。温实初在轻抚中拭去她眼角的泪,“你不要为我哭。管氏与安氏最后指责我的话,真怪,我并没有想到淑妃,只是怕有朝一r终究会连累了你。虽然我已成残疾,可是以后可以永永远远陪在你身边,没有
会像诋毁淑妃一样诋毁我和你。”
眉庄轻轻颔首,“你要陪着孩子长大,永永远远,不要让他受欺侮。”她温柔地靠在温实初胸前,“真好。你从没有这样抱过我。”她的声音含着满足,渐次低下去,“我累了,嬛儿,你要帮实初好好照顾孩子。还有,皇后和陵容,还有蕴蓉,你都要当心……”她逐渐无声,安静地依靠着温实初,良久,良久……
仿佛还是在十几年前,夏r的午后,院子里的芭蕉用清水洗过,绿得能滴出水来。眉庄睡在临窗的榻上,因着天气热,浅桃sè薄绡袖子滑下去滑下去,直露出一截雪藕似的丰润臂膀,臂上笼着五彩丝带绞的丝镯,还是端午时我亲手编了给她辟邪的,鲜艳一团更显得肌肤腻白如玉。樱红丝被齐齐盖在她胸前,她连熟睡中也是这样端庄的,鬓发一丝不
,金sè的阳光覆上她的睫毛,似一只金sè的蝴蝶停驻上她的眼眸,那样恬静。
此刻的眉庄唇角含着与温实初一样的恬静微笑,我握着她的手,在她含笑的眼里再次看到如梦的往昔,幼年时的天真烂漫,少时的真心期许,
宫后的携手相伴,二十多载岁月,她终于在最后寻到自己一生的渴望。家族的荣耀、帝王的宠
、盛大的荣华,所有的生死
仇、明枪暗箭后换取的无尚光耀,都抵不过此刻的真心相对。
我退却两步,低低呢喃,“姐姐,我和孩子并没有你这样的福气。”
她没有回应我,她再也不会回应我任何话了。
我缓步踱出宫去,夜sè流觞,宫中的黎明前的寒意这样猝不及防地袭上我的身体。恍如经历了一场噩梦,梦魇所带来的焦灼与无力像汗依附在我的身体,让我几近虚脱。无边的浓墨黑暗从
顶泼天洒下,有冷冷的雨丝滑落,宫墙底下的青苔带着cho气蔓延而
,连带着心底也是一片荒芜如死的冰凉。
眉庄走了,陪了我二十余载的眉庄走了。这世间再不会有像她一般对我好,会为我哭,为我笑,陪我患难与共。
我麻木地走着,身后远远传来云板的丧音,哀恸声四起,尖锐的报丧声惊了后宫沉郁的黑夜,“惠妃娘娘薨——”
雨越下越大,冰凉的雨水似要把我湮没,我颓然坐在永巷冰凉的青石上,失声恸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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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谁怜我为黄花病
这一年天似乎就是在这样的y雨绵绵中度过的。那一r的接连变故使所有嫔妃的心底都蒙上了一层难言的y郁,没有再敢提起与那r有关的任何事
。眉庄的死使一向
惜她的太后饱受打击,除了
格追封她为德妃之外,一切丧仪皆按贵妃仪制,给予她死后哀荣。因为眉庄的丧仪,胡蕴蓉的册妃之礼也一再推后。予润被我接到自己身边抚养,因为难产,他的身子一直比别的孩子虚弱,须得ru母一碗碗将药喝下化作ru汁喂与他,如此一个多月,润儿的身子才慢慢平复下来。因是眉庄遗孤,我对予润格外怜
,甚至胜过了我亲生的予涵与灵犀。
那r的事辗转通过胡蕴蓉之
传到了太后耳中,太后盛怒之后终究不发一言,只和玄凌一样嘱咐皇后多加保养,无须再多过问宫中事宜,只将一切
予我打理。而在那次事件之后,管、倪两位更衣迁
永巷居住,赵婕妤与余容娘子也是足不出户。显而易见,颇得圣宠的余容娘子颓势渐露,逐渐被玄凌冷落。
倒是隔了两r玄凌赐下一对宫中新制的赤金并蒂海棠花步摇给玉娆,褒奖她夜闯皇后殿护姐的勇气。这份突如其来的赏赐与其说是对皇后的再度无视,不如说是对玉娆的注目。
转眼过了端午,玄清身体痊愈,与玄汾一同来向太后请安了几次,又闻予润儿啼之声r渐洪亮,宫中才渐渐恢复了一些热闹。
玄凌与我商量起蕴蓉册妃一事道:“蕴蓉的册礼也该办了。德妃过世,母后心里总不太舒畅,叫她的事冲一冲也好。”又道,“再不册蕴蓉为妃,只怕母后跟前也不清净。反正也简单,仪制有现成的,封号也不必再拟,便是昌字。”
我坐在榻上缓缓饮着茉莉香茶,那茉莉是取去年盛夏时新摘的茉莉花蕾,用吴盐腌制了搁进冰窖里冰着,待到一年后用滚水泡开,那茉莉顿时一朵朵绽开浮于水面,依旧清芬扑鼻,十分新鲜,淡淡盐味,亦能祛暑。
我想起那r她从发明鸟的绣绘上露出的心思,心中微有不快,淡淡一笑道:“那昌字本是十分好的,只是太过招摇了。谁不知道胡妹妹握着那块万世永昌的玉璧而生,皇上若真心疼她,就不必为她太张扬。”
他手中翻着一卷《太平御览》闲闲翻阅,颇为疑惑地抬看我,“你也觉得蕴蓉有时过于张扬了?”
我拨弄着茶盅盖子,徐徐道:“冬r里的水仙花特别香,可是香气太浓了也叫昏。如这茉莉香茶一般,香远益清才是好事。胡妹妹有皇上和太后疼
自然是得天独厚,可是登得高难免会有小
觊觎忌恨,若非妹妹得此厚
,也不会有
留意到衣裳这些细微末节,何必招来是非呢?”
玄凌轻笑道:“你虑得也是,就给她改个封号吧。蕴蓉素来聪敏慧黠,便把‘敏’字赐给她,你知会内务府就是。”
他望见墙上新绘的一副《秋浦蓉宾图》,荷叶枯黄,芙蓉展艳,一派秋光旖旎,花间两鸿雁振翅凌空,双双对对,意驰千里。他笑道:“朕记得不曾赏过你崔白(1)的这幅画。”
我掩笑道:“小
儿涂鸦之作,皇上也被瞒过了么?”我见他疑惑,道,“是臣妾小妹闲来仿作而已。”
“小妹?”他微微一笑,已是舒展的,“可是那r闯
皇后殿的
子么?朕赐她首饰之后也未见她来谢恩,今r就在你宫中,她可不能托赖了吧。”
我推脱不得,只得唤了玉娆前来。彼时玉娆新妆才罢,过来时很有些不愿,向玄凌福了一福便一语不发面壁而立。
玄凌不以为忤,只含笑道:“你很擅长作画,可愿意和宫中画师切磋?朕可以为你安排。”
玉娆淡淡道:“宫中画师多崇富丽辉煌的sè彩,皇上看臣临摹崔白之画,就知道臣
与画师必定话不投机。”
他凝望墙上画作,“你画了一双大雁。”他悠悠沉吟,“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大雁乃是忠贞之鸟,是该成双成对。”他笑,“你姐姐在太平行宫时住的居所名为宜芙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