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道:“就这么小一块地盘而已?”
老道笑道:“真的不能再多了。”
她似乎失去了兴致,失望而归,身形消逝,重返自己的那座天地,收起那把桐叶伞。
老道站在水井旁,低
望去,凝视着幽幽井水。
老道收回视线,抬
望向天幕,问道:“这就是我重返青冥天下的见面礼,如何?”
与藕花福地相接连的那座莲花小天,有位老
,依旧在看一粒水珠,看着它在一张张高低不平的荷叶上摔落。水珠大小如寻常雨滴,可是许多荷叶却会大如山岳峰峦,更大的,更是大如天下王朝的一州之地,故而一张荷叶的脉络,可能就会长达数十里数百里,所以一粒渺小水珠的走势,最终落在何处,等待那个结果的出现,必然会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
老丝毫不着急。
岁月悠悠,光流逝。
只是作为天地间最大的规矩存在,哪怕是那条浩浩的光
长河,在流经老
身边的时候,都要自行绕路。
城春木
,只是整个石毫国北境,几乎再也见不着一个踏春郊游的王孙公子。
走走停停的那三骑,一路北上,不知不觉,已经夏。
这天位于石毫国边境关隘的一座山脊小路上,三骑停马歇息,曾掖忙碌着煮饭,马笃宜在对镜梳妆。她哼着小曲儿,心不错,手中那把绿漆小铜镜,是捡漏得来的压胜灵器,是一把比较罕见的
光月辉连弧镜,用了不足二两银子,从当铺那边眼拙的掌柜手中砍价来的,按照负责掌眼的老修士鬼将的说法,搁在仙家渡
,少说能卖出四五十枚雪花钱。
陈平安坐在一旁,翻看账本,绝大多数名字下边,都已经轻轻画上一抹朱笔,这些属于夙愿得偿的。可是有些物鬼魅的遗愿,就只能暂时搁置,事实上,陈平安与他们双方心知肚明,那些心愿,极有可能会沦为佛家语的夙愿,今生此世,无论
阳,都很难达成了。有些
物心结成死结,悲愤之中,
难自禁,戾气
涨,差点直接转为一
厉鬼,只能靠着“下狱”阎王殿中张贴的那几张清心符,维持仅剩的灵智。
陈平安一次次书写清心符,灵气散尽,就再补上,不断耗费仙钱,简直就是一个无底。但“勤俭持家”的马笃宜,在这件事上没有埋怨。
这一路,遇上了不少石毫国溃散的残败兵马,散落在山野密林各处,成为一流寇,聚散不定,疯狂劫掠大骊后方粮
,其中有的为了生存下去,不得不将矛
指向石毫国当地郡县百姓。去年年末接连三场大雪,加上战
纷飞,石毫国北部疆域,民生凋敝,哪怕这些不过三四百骑的兵马所求的只是少量的粮食,可是边境线上那些个零散的贫瘠县城,家家户户就指望着那点存粮熬到下一场庄稼收成,实在满足不了石毫国武卒的这点胃
,于是不可避免就有了冲突,一来二去,一个为了不饿死,一个为了家国大义而活,冲突变得越来越激烈。
陈平安三骑就遇到了一场差点演变成血腥厮杀的冲突。当时一位身披碎甲胄的年轻武卒,差点一刀砍在了一位消瘦老者的肩
,陈平安突
其中,握住了那把石毫国制式马刀,瞬间数十骑石毫国溃兵蜂拥而至,陈平安一跺脚,士兵们
仰马翻。陈平安把手中马刀,
回到那名年轻武卒的刀鞘,武卒整个
被巨大的劲道冲击得踉跄后退。
陈平安此后没有说什么,只是牵马站在小镇街道上,那些饥肠辘辘的武卒则默默退出了县城。
陈平安一行三骑也跟随其后缓缓离开。
背后,是当地百姓开始大声谩骂那些本国武卒,什么难听的话都有,什么打大骊蛮子的本事没有,欺负自家老百姓,倒是一个比一个威风,就该死在战场上一了百了,省得回过来祸害自己
。甚至还有
提议,去给邻近一座大县城的大骊铁骑通风报信,说不定还能拿到一笔悬赏金。
那支骑卒离开县城后,年轻武卒突然号啕大哭。一名校尉模样的老武官停下马,怆然流泪。这支几乎面黄肌瘦、伤痕累累的骑队,亦是停马不前,惶惶且茫然。
三骑见状也勒马而上,陈平安让马笃宜和曾掖留在原地,一骑缓缓跟上去。
这支鼎盛之时拥有两千余骑的石毫国边境著名老字营骑军,如今已经打到不足八十骑,见陈平安乘马而来,一个个如临大敌。
陈平安丢出一只沉甸甸的大袋子,用越来越娴熟的石毫国官话说道:“散了吧,脱了铠甲,摘掉马甲,用这笔钱作为返乡路费和安家费。”
那名老武官接住袋子,打开一看,里边全是官制金锭,他抬起,满脸疑惑。
陈平安说道:“如果不愿意就这么放弃,可以挑选几个心眼活络的兄弟,假扮商贾,去那些已经安稳下来的县城购买粮食,尽量绕开大骊谍子和斥候,每次少买一些粮食,不然容易让当地官府起疑心,如今到底谁才是自己,我相信你们自己都分不清楚了。”
老武官问道:“就只是这样?别无所求?”
陈平安点道:“你们当下没得选,既然已经是最糟糕的处境了,不如去试试看。再者我如果想要靠你们的几十颗
颅,去已经向大骊投诚的州郡官府邀功请赏,不用这么麻烦,这一点,你麾下武卒可能看不出来,你身为一名四境纯粹武夫,却应该很清楚。”
老武官欲言又止。
陈平安摆摆手,又道:“就帮这么多,我也不是什么善财童子,别把我当冤大。”
老武官悻悻然,只得放弃那个确实不太厚道的念,大大方方收起那袋能够救命的金锭后,向那位青色棉袍的清瘦男子,抱拳致谢道:“先生高义!”
陈平安抱拳还礼,就此离去,至于那支石毫国骑军最后做出了什么决定,他没有像对先前州城当中的狗铺子那个少年伙计那样,从
看到尾。
老武官有些吃瘪,恩的名字还没问呢。
马笃宜看着策马返回的陈平安,调侃道:“嘴上说自己不是善财童子,其实呢?”
陈平安笑道:“看不说
,是一种为
处世的顶好习惯。”
马笃宜刚要再针尖对麦芒说他几句,陈平安已经纵马而行,她只得与曾掖匆忙跟上。
三骑的马蹄,轻轻踩在春暖花开的苍茫大地上。
这会儿,马笃宜放下铜镜,转望向已经合上账本的陈平安,问道:“陈先生,
秋前咱们能返回书简湖吗?”
陈平安点道:“差不多可以。”
马笃宜伸了个懒腰,一不小心撞到身后的大竹箱,赶紧伸手扶住。这里边,满满当当,都是最近三座城池里低价手的宝贝物件,就算裹了绸缎垫了棉布,还是担心磕碰坏了这些特别娇气的家伙。按照居住在仿制琉璃阁那位掌眼老鬼物的说法,这些多是
间豪门喜好的珍玩,
世当中,远远不如真金白银,可一旦等到了太平盛世,哪怕只是其中那么个小小的鸟食罐,就能值二三百两银子,遇上钟
于此道的有钱
,价格再往上翻一番,都不是难事。
这些物件,其实一样可以放陈平安的咫尺物当中,不过马笃宜喜欢每次停步就打开箱子翻翻拣拣,像这把
不释手的小铜镜,拣出来过过眼瘾,就
脆自讨苦吃,自己背着了。
曾掖如今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四境修士,马笃宜悟、资质比他好,更是五境
物了。只是真正的修行底子,还是曾掖更佳,这就是根骨的重要
。
一个不嫌慢,一个不嫌快,如今曾掖和马笃宜相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