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露面的岛主,都约好了似的,一一拜访青峡岛。
大雪停歇。
刘志茂这天正午时分,来到屋子这边,敲门却没有进门。
陈平安拎着炭笼走出,色疲惫。
两一起散步。
刘志茂有些幸灾乐祸,问道:“要不要我出面,帮你将那些家伙拒之门外?随便找个借就行了,就说青峡岛要封山。”
陈平安摇道:“不用,我苦中作乐,乐在其中。跟这些岛主打
道,其实能学到不少东西。不过累是真累,与
寒暄,说些客套话,这一直是我最不擅长的事
,就当查漏补缺,修炼为
处世的内功了。”
刘志茂笑道:“其实谁都要经历这么一天的。以后等你有了自家山,要照顾到方方面面,更加劳心劳力,早点习惯,确实是好事
。”
两已经走出山门屋子一大段距离,刘志茂回望一眼,忍住笑道:“陈平安,你那位婶婶走出春庭府,来找你了。如果没记错,这是你搬出春庭府后,她第一次出门见你吧,咱们要不要往回走?”
陈平安摇摇:“再走走。”
刘志茂点道:“你要是真如我们修道之
这么心硬,其实哪里需要这么弯弯肠子。”
陈平安提着炭笼,笑道:“争取有个好聚好散吧。哪怕香火散尽之后,还是会希望对方的
子,能够过得好些。”
刘志茂说道:“有些半吊子的家务事,无论是一栋陋巷宅子,一座豪门府邸,还是咱们青峡岛这种大山,想要做点好事,就很难做好
。陈平安,我再说一句你不中听的话,兴许再过几年十年,那位
都不会理解你现在的良苦用心,只会记住你的不好,无论那个时候,她过得是好是坏,都一样。说不定过得差了,反而会多少记起点你的好,过得越好,对你的积怨只会越
。”
陈平安色淡然:“那跟我有关系吗?”
刘志茂大笑道:“也是。”
刘志茂突然玩味笑道:“你猜顾璨娘亲这趟出门,身边有没有带一两位婢?”
刘志茂很快说道:“绝非煽风点火。”
陈平安想了想,道:“有没有可能,是带着婢走到一半,觉得不妥,将她们遣返春庭府?我这个婶婶,很聪明的,不然当年在泥瓶巷,也很难把顾璨拉扯大,可是……没有可是,在泥瓶巷,她确实已经做到最好了。”
刘志茂啧啧道:“厉害!”
陈平安笑道:“真给我猜准了?”
刘志茂点点:“走出春庭府大门的时候,还带着两位最乖巧顺眼的婢
,没走太远,就想明白了,这不是装可怜求
该有的姿态,很快就让婢
们返回,顺便让她们带走了身上那件贵重狐裘,所以咱们如果再走下去,回去的时候,她肯定会在门外冻得嘴唇铁青,瑟瑟发抖,多半要话都说不利索了。怎么样,咱俩是不是立即掉
,不给她这个装可怜的机会?”
陈平安无奈道:“回吧。”
刘志茂笑道:“其实比我想象中心硬嘛。”
陈平安摇道:“反正我什么都知道了,何必让她多吃苦
?怄气,是最没意思的事
。”
刘志茂问道:“还是像那次去往春庭府,一起回去?”
陈平安说道:“这次就不用了。我可没这么大面子,能够次次劳驾刘岛主,没这么当青峡岛供奉的。”
刘志茂没有坚持,一闪而逝,留下句话:“放心,不会偷听你们的对话,反正她会说什么,我大致都猜得到。”
陈平安回到屋子那边,冻得像只僵硬鹌鹑似的,双手拢肩,当她远远见着了陈平安,犹豫了一下,松开手。
其实陈平安更早看到了她。
跟之前预想的一样。
陈平安临近山门这边后,快步走来,见着了,将炭笼先递给她,一边开门,一边说道:“婶婶怎么来了?让
打声招呼,我可以去春庭府的。”
进了屋子,坐在桌旁,双手摊放在炭笼上边,强颜欢笑道:“平安,小泥鳅死了,婶婶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小泥鳅毕竟跟了我们娘俩这些年,没有她,别说是春庭府,就是只在青峡岛占了间茅屋,可能都没活
了。所以能不能把小泥鳅的尸体还给我们,找个地方葬了?如果这个请求,有些过分,婶婶也不会说什么,更不会埋怨你。就像顾璨这么多年一直唠叨的,天底下除了我这个当娘亲的,其实就只有你是真心在乎他的,在泥瓶巷那么多年,就是一碗饭而已,你帮了咱们娘俩那么多事
,大的小的,我们娘俩看见了的,没有看见的,你都做了……”
说到这里,掩面而泣,呜咽道:“落得这么个田地,都是命,婶婶真不怨你,真的……”
陈平安耐心听着,看着泣不成声,不再言语。
他去书案那边,默默搬出摆放在底下的大火炉,再去墙角打开装有木炭的大袋子,给火炉添了木炭,以特制火折子点燃炭火之后,蹲在地上,推两
对坐的桌子底下,方便
将双脚搁放在火炉边沿取暖。
做完这些,陈平安坐在长凳上,没有说话。
赶紧擦去眼泪,桌子底下,轻轻抬脚,踩在火炉边上,脸色惨然道:“不行也没关系,小泥鳅本就是水里来的,不用像我们,不讲究什么
死了,就一定要
土为安。”
陈平安眼恍惚。
依稀记起,当年在小巷,有一次自己护着她,与那些长舌吵完架也打完架后,两
坐在院门
台阶上,她只是默默流泪,双手攥紧那件缝缝补补的衣裳,一个字都没有说,见到了顽劣儿子从泥瓶巷一段大摇大摆走
后,赶紧背转过身,擦拭眼泪,整理衣襟,用手指梳拢鬓角。
哪怕是现在,陈平安还是觉得当年的那个婶婶,是顾璨最好的娘亲。
她轻声问道:“平安,听说你这次去了趟宫柳岛,见了那个刘老祖,危险吗?”
陈平安双拳紧握,轻轻搁放在膝盖上。
已经没什么悲苦至极的绪,唯有无奈。
察见渊鱼者不祥。
陈平安呼吸一
气,松开拳
,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眼睛,道:“婶婶,真的一家
,其实不用说话,都在这里了。婶婶当年打开院门,给我拿一碗饭的时候,我看到了。当年吵完架,婶婶坐在院门
,对我使眼色,要我对顾璨保密,不要让他知道自己娘亲受了委屈,害他担惊受怕,我也看到了。”
欲言又止,桌底下,死死攥紧那只小炭笼的竹柄把手。
陈平安很想告诉她:
“婶婶,你大概还不知道,我当年在泥瓶巷,就知道为了那条小泥鳅,婶婶你想要我死,希望刘志茂能够害死我。
“婶婶,你可能也不知道,那天晚上你邀请刘志茂去往春庭府,询问我的底细,刘志茂其实没有喝掉那碗茶水,他以回音水的山上秘法,收走了茶水,然后放碗中,就放在了这张桌子上,只是被我震碎了你们两
对话的余音涟漪而已。
“婶婶一样不知道,摘掉狐裘,让婢回府,甚至就连先前在门
,那个见着了我就立即松手的小动作,其中的心机,以及进了屋子说的这些话,所有的言下之意,我都知道,都一清二楚。”
但是这些话语,陈平安都一个字一个字全部咽回了肚子,最后说的,只是一句话:“婶婶,以后的书简湖,可能会跟如今不太一样,婶婶和顾璨到时候就再也不用这么害怕,哪天会守不住家业,又哪天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