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李槐骑在雪白麋鹿身上,哈哈大笑着离开正屋,对李宝瓶和裴钱炫耀道:“威风不威风?”
李宝瓶懒得搭理他,坐在小师叔身边。
裴钱点点,有些羡慕,然后转
望向陈平安,可怜兮兮道:“师父,我啥时候才能有一
小毛驴啊?”
陈平安笑道:“等以后到了龙泉郡,我帮你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裴钱眉开眼笑。
崔东山走到石柔身边,石柔已经背靠墙壁坐在廊道上,起身仍是比较难,面对崔东山,她很是畏惧,甚至不敢抬与他对视。
崔东山蹲下身,挪了挪,刚好让自己背对着陈平安。想着嘴上说些安慰的话,然后做些让石柔生不如死又发不出声音的小动作,于是石柔惊骇地发现自己已经动弹不得,看到的则是崔东山那张
恻恻泛着冷笑的脸庞,所幸远处陈平安说了一句落在石柔耳中无异于天籁之音的言语:“取剑就取剑,不要有多余的手脚。”
崔东山皱着脸,唉了一声。
陈平安坐在那边慢慢喝着酒,看着略显拥挤的小院,比起当年来大隋求学游历,这次多了朱敛和裴钱,还有石柔,就是少了个戴斗笠挎着刀的剑客阿良。
陈平安收起思绪,突然望向崔东山的背影,说道:“我要再想一想。”
崔东山正专心致志降伏那柄开始在仙遗蜕内东躲西藏的离火飞剑,似乎没有听见这句话。
山崖书院出了这么大一档子事,自然不能不彻查,而祸端起始于被书院某位副山长邀请来讲学的赵轼,所以茅小冬与那位大隋世族出身的副山长聊了聊,不欢而散。那位副山长觉得茅小冬这是排除异己,往自己身上泼脏水,脆撂挑子,说:“副山长我不做了,就在自家书斋待着,是书院直接动用私刑,还是你茅小冬让大隋朝廷抄家灭族,我都受着!”最后大声嚷嚷了句“你茅小冬少在这里狗血
”。茅小冬着实被那迂腐老古董气得不轻,于是真就放狗咬
了,让崔东山出马。
崔东山开心得很,蹦蹦跳跳就去找谈心了。不到半个时辰,崔东山就
颠
颠去茅小冬书斋邀功,说那位副山长没问题,赵轼也没问题,的的确确是一场无妄之灾。茅小冬不太放心,总觉得崔东山的色,像是偷吃了一只大肥
的黄鼠狼,不得不提醒一句:“这涉及李宝瓶他们的安危,你崔东山如果有胆子假公济私,摆弄那些鬼蜮伎俩……”不等茅小冬说完,崔东山拍胸脯保证,绝对是秉公办事。茅小冬将信将疑。
然后崔东山很快就大摇大摆走出了书院,用上了那张刚刚从元婴境剑修脸上剥下的面皮,加上一点不同寻常的障眼法,大大方方走了京城一座大骊新设的驿馆,正是大骊使节下榻的地方。茅小冬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下山尾随崔东山。
陈平安炼化金色文胆所需的天材地宝,最后差的那两样,还需要通过私谊关系去想办法。大隋京城文庙那边,还得去。
不过目前还要先看看大隋皇帝的表态,对于蔡丰、苗韧这拨具体参与刺杀的,是以雷霆手段打
牢狱,给山崖书院一个
代,还是捣糨糊,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对这件事,茅小冬的想法很简单,如果大隋朝廷含糊应付,那么书院既然已经建在了东华山,山崖书院教学依旧,茅小冬绝不会用书院的去留兴废来威胁弋阳高氏,可他茅小冬也不是没有火气的泥菩萨,在你皇帝眼皮子底下,我茅小冬被五名刺客围杀,又有一个元婴境剑修闯
书院杀
,这座京城难道是一栋四面漏风的
茅庐?蟊贼和匪寇想进就进,想出就出?那他茅小冬就不介意去文庙,还有其余几处文运汇聚之地,不择手段,好好搜刮一通了。至于茅小冬要不要搬了东西后在墙壁上留下一句“茅小冬到此一游”,看心
,反正是弋阳高氏不要脸在先。
崔东山并没有在驿馆逗留太久,很快就返回了书院。
陈平安在茅小冬书斋那边探讨修炼本命物一事,尤其是跟大隋“借取”文运一事,需要重新计划。林守一去大儒董静那边讨教修行难题,李宝瓶、李槐这些孩子开始继续上课,裴钱被李宝瓶拉着去听课,说是夫子答应了,允许裴钱旁听,裴钱嘴上跟宝瓶姐姐道谢,其实心里苦兮兮的。朱敛继续一个在书院逛
。所以当下院子里,只剩下谢谢和石柔。
当崔东山笑眯眯返回院子时,谢谢和石柔都心知不妙,总觉得要遭殃。
石柔腹中那把离火飞剑,已经被崔东山以秘法剥离出仙遗蜕,石柔当初只觉得跟
生了孩子一般,十分难熬,怀疑崔东山是故意如此,只是不敢有半点质疑。
崔东山踢了靴子,走上台阶,躺在廊道上,埋怨道:“能者多劳,苦了你家公子。”
谢谢和石柔坐在廊道不远处,大气都不敢喘。
崔东山坐起身:“你们去将我的两罐彩云子和棋盘取来。”
谢谢心中一紧,脸色发白,和石柔一起搬来棋盘和两只青瓷棋罐。
崔东山打开棋罐后,拈起一枚,呵了一气,小心擦拭。突然,他瞪大眼睛,双指拈住那枚由白帝城琉璃阁“滴水”大炼而成的彩云子,高高举起,在太阳映照下,彩云子熠熠生辉。崔东山双指轻轻拈动,不知为何,指尖那枚彩云子四周,云烟氤氲,水雾升腾,就像一朵名副其实的白帝城彩云。
崔东山转过,盯着谢谢。谢谢心中惊骇,这枚彩云子,难道给李槐、裴钱他们磕碰出了瑕疵?
崔东山蓦然大笑:“这事儿做得好,给公子长了不少颜面,不然就凭你谢谢这次坐镇阵法中枢的糟糕表现,我真要忍不住把你扫地出门了。养了这么久,什么卢氏王朝百年难遇的修道天才,板上钉钉的上五境资质,比林守一好到哪里去了?我看都是很寻常的所谓天才嘛。”
谢谢怯生生道:“公子不怪我任由裴钱、李槐他们那般糟践彩云子?”
崔东山一拍额:“你可是真蠢啊,也就是傻
有傻福。”
若是谢谢表现得小家子气了,岂不就是他崔东山家教不严、教导无方?到最后自家先生埋怨谁?
两罐彩云子,在先生心中有李宝瓶、裴钱和李槐一根发丝儿那么重要吗?
崔东山心大好,随手将彩云子丢回棋罐,清脆一声,似乎触动了某种秘术禁制,那只棋罐竟然生出一幅海市蜃楼之境,棋罐上方彩云飘
,隐约可见一座袖珍白帝城的
廓,更有彩虹挂空,一只只米粒大小的雪白仙鹤长鸣于天。石柔看得心摇曳,这个崔东山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崔东山第一次对谢谢露出真诚的笑意,道:“不管如何,这件事你做得好,公子历来赏罚分明。说吧,想讨要什么赏赐,只管开。”
谢谢看着那个令她倍感陌生的白衣大魔,百感
集。
崔东山叹息一声,站起身,伸手点了点谢谢,教训道:“大物,随随便便一句嘘寒问暖,就能让很多
感恩戴德,铭记于心。这样真的好吗?”谢谢如坠冰窟。
崔东山走到谢谢身边,后者四肢僵硬,崔东山伸手拍了拍她的脸颊,倒是不重:“没关系,比起一开始,你还是有很大长进的,这就行。”
崔东山抬起手,摊开手心,那把品秩不俗的离火飞剑在手掌上方缓缓旋转,通体鲜红的飞剑,萦绕着一湛然莹莹的
粹火苗。
崔东山笑道:“这把已经无主的本命飞剑,送你了,好好修行。不要奢望将其淬炼为本命物,太难,你只需偷偷温养在某个气府,可以拿来当作压箱底的杀手锏,到时候你虽非剑修,与对敌,却胜算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