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耽误！我来做饭，你也省点事！”
少安于是同意了妹妹的意见。『地址发布邮箱 ltxsba@gmail.com』
就这样，每天下午，当孙少安拉完砖回到这个荒野里的
窑
时，兰香就把饭做好了。
兄妹俩蹲在这个敞
子土窑里，有滋有味地吃他们的晚饭。晚饭通常都是高粱黑豆稀饭和腌酸白菜。在这个世界上，有多少
能想到，在这样一些地方普通所过的那种艰辛生活呢？
但对于孙少安来说，这
子过得蛮不错。生活中任何一点收获，对他来说都是重要的。
他每天面对的是生活中的具体事——没有什么事是微不足道的。比如今天，他拉砖路过街道时，碰见原来在石圪节当主任的白明川；明川知道他现在的
况后，问他有没有什么困难？
他马上把他最
疼的一件事提出来，让白主任帮一下忙——帮他在县粮食加工厂给牲买点麦条。白主任立刻给他办了，他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他自己跑了四五回都买不出来啊！同时，他也才知道，明川已经调到黄原市当副书记去了……由于白明川给他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因此晚上他回到那孔窑时，绪特别好。妹妹正在忙活，他闻见锅里飘出来的味道都比往香！
嗯？这味道的确和往常不一样！并不是由于他兴奋而使鼻子产生了错觉！
他忍不住问妹妹：“你做什么饭呢？”
“我割了一斤
，买了几斤白菜，还在中学大灶上买了几个白面馍。”兰香说。
“你哪来的钱？”
“我上个月的助学金省下来三块半……”“为什么费呢？”
“你忘了？今天是你的生！”
少安鼻子猛冲上了一
辛辣的味道。他蹲在地上，半天没有说话。他无言地望着亲
的妹妹和她那一身旧的衣衫。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兰香给他盛了一大碗白菜炖，又拿了两个馒。他一时喉咙堵塞得难以下咽。他对妹妹说：“不要花你的助学金。助学金你都换了菜票。罢了大哥在市场上给咱买点菜……”是啊，常不吃菜也受不了！
第二天少安拉完砖后，就到城里的菜市场上去了一趟——他准备买点土豆或白菜。
可是，他来得太晚了，菜市场已经没有迹。
他只好调转身往回走——明天得早一点来！
当他走过空
的菜市场时，无意中发现地上
七八糟丢着一些菜帮子菜叶——这是卖菜的或买菜的剔剩下的。
他有点惊喜地弯下腰把这些别所丢弃的烂菜捡了一大抱。好，这东西不花一分钱，在河里洗一洗，把烂了的一摘，照样能吃！
这个发现使孙少安每天的生活多了一项内容——到菜市上去捡菜帮子菜叶。
当然，这是一件让屈辱的事，每天，他都要等菜市场上空无一的时候，才敢去那里。要飞快地捡，还得要留心观察看有没有注意他；心在狂跳，脸烧得象燃烧的炭块……小偷行窃一般紧张啊！
捡完菜，他就慌忙离开菜市场，吆着骡子逃跑似地来到原西河边。
原西河依然如故，在幕色中平静地流过城外，流向远方的苍茫中，他把牲卸脱放它到河岸上吃
，自己便蹲在河边洗这些被用泥脚踩过的烂菜叶。
他在河边一边洗菜，一边常常忍不住心
起伏，耳边时不时听风那甜密的歌声从远山飘来——正月里冻冰呀立春消，二月里鱼儿水上上漂，水呀上漂来想起我的哥！
想起我的哥哥，
想起我的哥哥，
想起我的哥哥呀你等一等我……黄昏中，泪水盈满了他那双饱经忧患的眼睛。原西河！
原西河！记得不？几年前，他和润叶正是一块坐在这河边，进行了那次终生难忘的谈话……现在他当然明白了，那润叶是向他表白哩，而他当时却说了那么多蠢话！如今，生活已使他们天各一方，但不论怎样，他在内心
地感谢润叶，她给他那象土块一样平凡的一生留下了太阳般光辉的一页，是的，生活流逝了，记忆永存；他忙和劳累，常常想不起她，但并不是已将她遗忘。没有。他知道她的婚姻不美满，并且已调到黄原。她的不幸或许也包含他的原因？可是，润叶，无能的少安既然当年没有能力和你在一起，现在又怎么能给予你帮助呢？他只能默默地给你一个庄稼的祝福……每天傍晚，孙少安抱着一堆洗净的烂菜，总是怀着一种怅然的心告别了原西河，回到拐峁后村那孔窑，回到他严峻的现实之中，吃完饭兰香一走，他就倒在地上睡了。有时他希望在梦中能再现当年原西河边的一幕。可是，一天熬累，浑身酸疼，睡着如同死去一般，那个
漫的梦永远也没有做成……第二天天还不明的时候，他就紧张地爬起来，套起架子车，赶紧到砖场去装砖；任何其它事便在脑子里然无存了。运第一回砖的时候，原西县城还在睡梦之中。
他在车辕上挽一根套绳，扣在肩胛里，和牲畜一起拉着车，走过寂静而清冷的街道。平路上，他一般不太出力，让骡子拉着走，一旦上坡的时候，他就使出浑身的劲拼命拉车，尽量减轻牲的负担。从十字街到中学有一道大陡坡，他常常挣着命拉车，两只手都快要趴到地上了；牲和他都大汗淋漓，气喘得象两只风箱。这时候，他眼前就不由地浮现出黄河岸边那些手脚并用、匍伏在石壁小道上的纤夫……天天如此。
孙少安和他的铁青骡子把时间拉出了九月。
每一天下来，他临睡前都要在那孔窑的左边土墙上用指甲划一道杠杠；然后在右边土墙上记下一天的收
、支出和净赚的钱数。随着左墙上杠杠的增多，右墙上的钱数也在增多；这一笔不断增加的钱，使孙少安每天睡觉前都要高兴得发半天呆……
第九章
第九章
十月初，从原西城传回来了惊消息：金光亮家即将高中毕业的小子金二锤，要去参加解放军了。
这消息使风起云涌的双水村更加激起来。在山里，在家里，在村中各处的闲话中心，金二锤当兵立刻成了全村议论的话题。尤其在金家湾那边，所有金姓家似乎都有些激动。
哈呀，多少年来，谁能想到，一个地主家庭成份的，怎么可能去参加无产阶级的军队呢？别说地主成份，中农成份也难！特别是对于田福堂和孙玉亭这样的来说，尽管年初就知道中央的政策“变”了，“五类分子”大部分摘了“帽”，今后他们的子弟一律和贫下中农子弟同等对待，不论党团，招工招
和参军，都不再受影响；可一旦这政策在他们村成为具体的事实，仍然使这些震惊得目瞪呆。
金光亮弟兄几家起先对这消息半信半疑。当二锤捎话回来证实了他要去参军，并说一两天就要回村向家告别的时候，这一大家才兴奋地忙起来。他们翻箱倒柜，碾米磨面，准备给出远门的娃娃备办几顿家乡的好吃喝。这些天里，常避免出露面的金光亮这弟兄几家，似乎专意到村中的各个公众场所去走动，说话的声音也提高了。长期无声无息的一家，现在一下子就变得如此引注目，这是否意味着，在双水村的生活舞台上，一些处于台下的角色渐渐要走上台来了？
最为得意的当然要数金光亮！这几天，他已经不出山劳动，专门在家里
持以等待儿子回来。实际上这些家务事都由老婆忙碌，他帮不了多少忙；他只是兴奋地在家里碍手碍脚出出进进，没什么活，倒打了两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