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安恳求说。
拐峁的书记想了想，说：“后村
有孔烂窑，没门没窗，和个山水
一样，是村里一家
几十年前废弃不要的。你如果不嫌，自己去看看……”书记用手指了指那孔烂窑所在的地方。孙少安二话没说，就带着他的骡子和架子车，一个来到拐峁村后边那个偏僻的小山弯里。
这地方离村子有一里多路，周围全是荒野。
当少安找到那孔烂窑时，不免愣住了。这的确象个山水：不大的一个废窑，旁边塌下一批土，堵住了半个窑
；窑前蒿
长了一多高……一切都
败不堪！
“这还不如个狗窝……”他自言自语说。
不过，少安很快决定就在这地方安身了。其它地方没住处，城里旅社住不起，有这么个遮风挡雨的也满不错了——这又不花一个钱！唉，揽工小子还指望能住个啥好地方哩？
再说，住在这地方也有一点好处，四野都是荒地，容易给牲割……细蒙蒙的雨一直不住气地飘洒着，山野里寂静得很！少安戴着帽在雨中愣了一阵，就穿过齐腰
的蒿，钻进了这孔窑。
外面看起来烂不堪，里面还是个窑的样子，而且很
燥。刚从湿淋淋的雨中走进来，这窑里有一种暖烘烘的气息。少安忍不住高兴起来。
他钻出窑，立刻把铁青骡子在车上卸下来，先把它拉进了窑。牲是他的命根子，不敢再让雨淋了；万一这牲有个三长两短，他孙少安就得去上吊！
接着，他从窑开始，两只手在蒿丛中拨开了一条通向外面的路。堵在窑的那堆塌下来的土，并不妨碍畜进出，他也就不准备再清理了。
把架子车推进窑后，他把一个装过化肥的袋铺在后窑掌的地上，倒下一堆黑豆先让骡子吃，他开始在窑出的土墙一侧，为自己弄了个床铺；骡子在里他在外。晚上可以给牲充当个“哨兵”。
他接着又在窑塌下来的土堆上简单地戳了个锅灶——他原来就准备到城里后自己做着吃，行前准备了一点粮食和灶具。怎样省钱怎样来！反正一个好凑合，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了。
弄好了炉灶拿饮马的桶在坡下的小河里提来了水。孙少安就准备在这里做饭了。问题是还没有柴禾。下了几天连
雨，到哪儿去捡点柴呢？
他想到河岸檐下说不定有夏季发洪水时落下的河柴。于是又冒雨跑出去了一趟，一下搂揽回来一袋。
一切都“齐备”了。他在锅里下了些豆片和小米，便点燃了灶火。
袅袅的饮烟从这个荒芜的山野里升起来，飘散在朦朦的细雨中，炉灶里，河柴烧得劈啦响。小铁锅的水象蚊子似的开始吟唱。后窑掌里，铁青骡子嚼了黑豆，饮了半桶水，满足地打着响亮的
鼻……把它的！这倒真象外“家”了！
锅开以后，少安戴着那顶帽，通过蒿中那条刚开出的路，转到“院子”边上。他用帽挡着雨，用纸条卷了一支旱烟捧叼在嘴上，一边吸，一边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新居”，嘴角浮上了一丝笑意。他想，明天早晨，他就可以开始活。原打算今天晚上去县高中找一下妹妹兰香，但现在没给他照看这个不设防的“家”，等明天再说吧！反正他给县高中拉砖，每天都要跑那里……孙少安这样想事的时候，看见一个撑着顶黑布伞，从左边的土坡上向他这里走来——是找他的？
是的，这个穿戴不象农民也不象部的，径直走到他面前，问：“是你住这里了？”
少安说：“是的。是拐峁大队的书记让我住在这里的。”
“这是不是书记的窑？”那带着嘲讽的笑容问。“书记说不是他的，是他们村一家十几年前废弃不要的……”“谁说家不要了？你住家的地方，应该给窑主打了招呼嘛！”那的脸色沉下来。
“噢……”少安明白了，此正是窑主。他说：“那现在怎办？你看我已经住下了……要不，我给你出租钱。”“你看着办吧！”
从窑主的态度看，多少得给他一些租钱——这家伙看来也正是为此而来的。
“你看一月多少钱？”少安问。
“当然，要是住个好地方，你一月总得掏二三十块吧？我这地方不怎样，你就少给点算了！”那宽宏地说。“你提个数目。”
“那就一月五块吧！”
“五块就五块。”少安只好应承了。
“我叫侯生贵，在城里合作商店卖货，家就在拐峁村里……”那说完，就折转身走了。
少安望着这个远去的，心里不免涌上一
不愉快的
绪。他想，城里市民脸皮这么厚！要是在乡下，这么个地方，谁好意思向家要租钱呢！
“王八蛋！”他忍不住骂了一句。
少安在雨中立了一会，就回到他租来的这个窑里，开始吃晚饭——这里没灯，天一黑，饭都吃不到嘴里了……第二天一大早，孙少安就从拐峁往中学的基建工地上拉砖。开始起了活，这就使他心里踏实了许多。
当天拉完砖后，他把骡子拴在学校门的一棵树上，去找他的妹妹兰香。
兰香和金秀忙着给他在学生灶上买了饭。吃完饭后妹妹又跟他一起来到拐峁他住的地方。
妹妹已是个十七岁的大姑娘了。她看见他住在这么个地方，难过得泪花在眼里直转。
她帮他把这个烂窑收拾了一番。并提出让他到学校灶上吃饭。他劝解妹妹说，大灶上吃饭不方便，这里做着吃还能省些钱和粮。
“那我每天下午上完课后，就来给你做饭，咱们一块吃！”兰香说。
少安说：“就怕耽误你学习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