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自己的那张脸,眉毛粗散,鼻子尖细,左颊的那块大伤痛极其醒目,因为这块疤,整张脸就显得扭曲狞恶——
自受箭伤之后,桓熙只照过一次镜子,气得将那面铜镜砸成几片,从此勒令身边侍再不许使用镜子,桓温的妻子是陈郡阳夏袁氏的
郎,阳夏袁氏是仅次于王、谢的高门大族,但桓熙与妻子袁氏不甚和睦,自去年五月后,袁氏更是长住母家,很少回去,桓熙更可以把府中的铜镜尽数销毁,
仆婢
畏他,自然没谁敢取笑他的箭疤,到了军中,惯于厮杀的北府将士也没
过于在意他的伤痕,久而久之,桓熙也就刻意地遗忘了自己脸上有这么一块疤,还以为自己俊雅如初,但今
,在这嵯峨山天落泉边,陈
之明确地让他看到自己的丑陋——
桓熙霍然转身,两眼死死盯着陈之,鼻孔翕张,箭疤牵扯得面容更为扭曲,那副样子象是要咬
——
“陈之,你这是何意,故意羞辱我是吗?”桓熙闷着嗓子,声音有些低哑。
陈之声音也很轻,说道:“仪容不整,如何为百官表率,桓公岂无虑于此!”说罢,转身走回竹林
舍,对可足浑翼道:“请诸位下山,山下有马车等候,不必担心受到惊扰。”
可足浑翼见陈之彬彬有礼,不象那个桓熙凶神恶煞,惊魂稍定,赶紧命两个宫娥搀起太后可足浑氏,与
儿小可足浑氏还有清河公主慕容钦忱下山,老僧竺法雅赶紧跟下去——
慕容钦忱走过陈之身边,幽蓝迷
的眼眸斜睇陈
之,下唇有细细齿痕,说道:“你背叛了自己的誓言!”说罢便跟着老僧竺法雅下山去。
陈之不明白慕容钦忱说的是什么,这时也无暇追究,唤道:“竺长老请稍待,在下有事请教。”
竺法雅停下脚步,对慕容钦忱道:“殿下莫怕,陈檀越是通佛理的大善
,慈悲为怀,不会为难你们的。”
慕容钦忱当然不信这领兵从江东一路杀到邺城的陈之是什么大善
,回眸瞥了陈
之一眼,陈
之向她点
一笑,慕容钦忱心“怦怦”跳,心道:“这
是笑里藏刀呢。”赶紧追母后可足浑氏去了。
陈之问竺法雅:“竺长老,贵寺的竺法和大师尚在否?”
竺法和就是冉闵旧臣藉罴,前年陈之和冉盛曾想接他回江东,籍罴自感命不长久,不肯南下,要守着邺宫宝藏至死——
竺法雅不明白陈之为何对本寺一个无名老僧这般关切,答道:“去年四月间便已坐化,塔墓在嵯峨山南,陈檀越要去看看吗?”
陈之也知道是这个结局,道:“在下的一位族弟与法和公有缘,待我族弟回来,再一道去凭吊。”
竺法雅为燕太后等求
道:“陈檀越,昔年石勒、石虎叔侄残
,杀害汉
,吾师大和尚(即佛图澄)每每劝谏,救下了不少
命,今陈檀越率仁义之师北伐无道,还应以慈悲为念。”
陈之笑道:“长老,在下位卑言轻,不过可为长老引见桓大司马。”
竺法雅道:“善哉,善哉。”
……
桓熙立在天落泉边呆呆不动,全身发颤,已被陈之的寥寥数语弄得神智几乎错
了,羞耻、愤怒、惊惧、疑虑、自卑、自傲……走马灯一般纷至沓来,他脸上表
极度扭曲——
陈之戳着他伤疤羞辱他,他桓熙自幼养尊处优、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他恨不得立时将陈
之斩得
碎,但陈
之言语里透出的意思又让他心惊
跳,他箭伤之后是变得丑陋了,难道父亲桓温认为他面残不具威仪,而萌生了废他之意?他当然明白父亲桓温的图谋,那就是代晋为帝,父亲要做曹
、司马昭,为儿子扫平天下,承继皇极,但现在他有仪容不整,父亲就认为他望之不似
君了吗?
桓熙思来想去,自傲和自卑让他不敢也不想去向父亲求证此事,他觉得有些事必须要靠自己去争取,清河公主他必须要得到、陈之一定要对付、这大晋天下也一定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