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弹吉他一边抽烟的样子,都崇拜的要死,你真应该来的,我记得你们是很好的朋友。”他看着我,眼神中竟有些忧郁。
指示灯变了颜色,排在后头的车开始不耐烦地鸣喇叭。
“你一定也有很多关于他的记忆吧,总觉得把所有这些回忆拼凑在一起就能组成一个完整的阿非……”
“总而言之,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是吗?”他伸手冲后面的车打了声招呼,朝我挥了挥手,踩下油门慢慢地从我面前驶离。
这种事?哪种事?
我孤零零地站在马路中间,形形色色的汽车从我身体两侧飞驶过去,在这短暂的时刻里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心底慢慢升起了不详的预感。
心神不宁了整个下午,我终于从手机里翻出虞路的号码打了过去。
“喂?”
“林梦非人在哪里?”
“啊?”
电话那头的虞路被我问得有懵。
如果这个时候他对我说“林梦非已经不在了”,我该怎么办,我想不出来,因为他很快地报了个地址给我,在他开口说第一个字时我全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空了,然后又凭空升出了希望。
林梦非没有变成泡沫不见,他还在,不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但他在。
“我以为你知道,”虞路说,“你要去看他吗,他现在没有任何意识,就算你去也——”
“我要去。”我说。
不管怎么样,就算他不认识我也好,就算他听不见我也好。
“那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无非是一个闭着眼睛沉睡的林梦非罢了,我苦笑,要是虞路知道我当年是怀着何种心情看到林梦非手腕上自残的印记,就会知道我真正恐惧的东西,又岂是现在一个沉睡的他可比。
相隔一年零两个月又二十八天,我终于在医院白色的病床上重新见到了他,闭着眼睛的他的样子回到了十七岁的模样,这些年来好像都是一场梦,而他根本没长大过。
那天薛阳问我:“你跟阿非分手了?”
我皱着眉头“恩”了一声,从喉咙深处发出的那种含含糊糊的声音好像在嘲笑我自己一样。
“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突然有想发笑:“他是个疯子。”
我认识的林梦非一直是这样,矛盾到了极端的地步,他天性冷淡,但同时又细腻敏感,他害怕跟人过从甚密,但讨厌落单,他从来没对我说过“喜欢”两个字,可一群人在一起时,当他的恶作剧得逞,总是会笑着对被捉弄的人解释:“因为我喜欢你呀”,他希望别人能猜着他的心思,可自己却不置一词,我一直觉得他这种性格有扭曲,但我没办法改变他,因为我爱他就是爱他这样子。
而我恨他也是因为他这种样子,所以我坐在这儿,看着他的时候甚至有些怒气冲冲。如果他不是变成了现在这种人事不知的样子,我一定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
林梦非是个睡觉的时候很容易惊醒的人,可如今我坐在他病床前待了五个小时,他连睡姿都没有变过,可能是以前他的睡眠质量太差,所以现在一次性补回来吧。
虞路告诉我,他是去给高兴扫墓的回程路上遭遇车祸的,同行的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都只受了轻伤,只有林梦非,在那次事故后深度昏迷。
一直以来,林梦非和高兴的关系都让我有些嫉妒,他们之间好像有一种特别的联系,是只存在于他们中间的,任何人都无法插足的联系。
而如今这种情况算什么?表面上看来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但我知道,那两个人之间一定又达成了该死的默契,合力抛弃了这个世界。
你把他还给我吧。
就算我求你。
不,不对。
我就是在求你。
你把他还给我。
我对着空气说,正巧经过的护士看到我的样子大吃了一惊。
“你在哭吗?”
我怎么会哭呢。
“你知道我有多恨这个人吗?”我对护士说。
“您胡说什么呢?”小护士打量着我。
“被一个人抛弃一回已经是很倒霉的事情吧,可我被这个家伙抛弃了无数次,你说他是不是拿我当傻瓜耍,我该不该恨他?”
“以前啊,当他用那双淡漠的眼睛看着我,嘴里吐出冷酷无情的字眼时,我就在心里想‘让他闭嘴吧,不要再用那样的眼光看我’,可能是佛祖显灵听到了我的声音,你看,他现在闭着眼睛,也不跟我说话,那不是很好吗?他这个样子比以前要可爱几百倍。”
“那么,你为什么要哭呢?”
为什么要哭?这真是一个绝妙的问题。
因为,我又被抛弃了一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