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这些都是她爸爸妈妈告诉她的,高兴从出生就有天生的心脏疾病,医生说他长不大,就算养活了岁数也长不了,她爸妈就决定再生个孩子,于是就有了高萌。从小高兴的父母就特别宠着他,由着他做任何事情,就算高兴不学习,在学校当小霸王,他爸妈也没一句重话,可只要高萌成绩往下滑了,就会招来一顿板子,久而久之,在高兴眼里,父母的这种行为就变成了差别对待,成了对他的不闻不问,青春期的高兴变得格外叛逆,成天在学校打架生事,最后还逼着父母让他退了学,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高兴有一阵突然迷上了音乐,接着就离家出走了。
“后来的事,我也不大清楚了,哥哥一年也回不来一两次,爸妈虽然想着他,但也管不了他,直到哥哥主动跑回来说肯接受手术,爸妈开心得不得了,就把他送到美国,其实那个时候哥哥的病情已经恶化了,这也是后来去了美国医生跟爸爸妈妈说的。”
高萌说到这里转头望了望窗外,擦去了眼眶里的泪水:“可是手术没有成功。”
许久,车厢里没有人说话。
齐谣了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怪不得高兴离开前那一阵样子很奇怪,可再给我一百个脑子我也想不到这是因为他身上有病。”
说着说着,车子就停了下来,高萌领着我们在墓园里左拐右拐,终于在一块石碑前停住,石碑上刻着他的出生日期到死亡日期,距今一年零两个月,没有照片,只有一行字:
我若千岁也没有这么多回忆。
我开始痛哭。
高兴,你就躺在这下面吗,你听的到我的声音吗,你冷吗?你一个人怕不怕黑?没人陪你说话的时候,你还会像以前那样边弹吉他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吗?
可你却一句话也不回答我,一如你以前漫不经心的态度。
高萌说:“哥哥说一定要把这句话刻上,我们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首诗里的头一句。”我背过他们擦干净泪水回头说。
多少个夜晚,当我的目光不经意划过那行字,我何曾想过,那竟然会变成高兴的墓志铭。
忧郁之二
我若千岁也没有这么多回忆。
一件大家具,负债表塞满抽屉,
还有诗篇、情书、诉状、浪漫歌曲,
粗大的发鬈缠绕着各种收据,
可秘密没我愁苦的头脑里多。
这是一座金字塔,巨大的墓穴,
死人比公共墓坑里还要拥挤。
我是座连月亮也厌恶的坟地,
里面的长蛆爬呀爬就像悔恨,
不停地痛噬我最亲密的亡人。
我是间满是枯萎玫瑰的闺房,
里头一大堆过时的时髦式样,
唯有布歇的苍白,粉画的哀悲,
散发着打开的香水瓶的气味。
什么也长不过瘸了腿的白天,
当多雪的年头飘下团团雪片,
烦闷,这忧愁无趣生出的果实
就具有了永生那样的无边无际。
从此,有生命的物质啊!你无非
一块顽石被隐约的恐怖包围,
昏睡在雾蒙蒙的撒哈拉腹地;
老斯芬克斯,被无忧世界抛弃,
被地图遗忘,那一颗愤世的心
只能面对着落日的余晖歌吟。
在高兴的墓前待了有一个小时,我们四个人去找了间小酒馆,一边喝酒一边聊高兴从前的事,大多数都是高萌没听说过的,也是她不知道的高兴的模样,连我也喝了不少酒,□在外面的皮肤泛起红来,晚上,同来的那个男孩因为第二天有事要赶回去,就叫了辆车先走了,齐谣跟我说要在这留一晚,高萌听了也说要陪我们多留一晚。
半夜里,我披了件衣服就一个人去了高兴的墓前,一坐坐到天亮,我以前觉得这种事情别说是做了,连听起来都恐怖得不得了,可是真的做了,心里竟然一害怕的感觉都没有,我不知道是因为我喝了酒还是因为里边躺着的人是高兴。
第二天回程,我的酒还没醒过来,齐谣就说他来开车,我和高萌坐在后座。齐谣还问我,昨天半夜里醒了一下怎么不见我,我说我上厕所去了。一夜没有合眼,我趁着在车上的时间补觉。
因为听到了高萌的尖叫,我醒了过来,只不过是睁眼间,车子突然抖了一下,接着整个翻了过来,我本能地护住高萌,心里想的却是有一年高兴生日,我和他的对话。
“你多穿件衣服会死?”
“会死的。”
“那我跟你一块死算了。”
“行啊。”
高兴,你是不是希望我履行那时的承诺?如果这样你能高兴的话……
那我们死一块吧。
不知道怎么搞的,谭恬那家伙的脸又出现在面前,该死的……
60
60、尾章 ...
痛。
我下意识地挠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收获了一只死蚊子跟一小摊我自己的血。
弹掉那只毒蚊子的尸体,我看了一眼手臂,被咬过的地方迅速地起了一个有些泛紫的已经不能称之为普通的蚊子包的大包夹杂着淡红色的指甲划痕。
这一天从早上开始,我就陷入十分倒霉的境况,先是用来代步的车子不知道被谁恶作剧地扎爆了胎,只好乘地铁上班去,结果下午公司所在的整幢楼又突然停电,我辛苦写了将近一万字的企划泡了汤,老板无奈地休半天假,现在一边流着汗一边等着好像永远不会跳绿的红灯,汗湿的白衬衫贴在身上不断骚扰我的神经。
红灯终于跳绿的一刹那,我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突然听到左手边一声短促的汽车鸣笛。
我没有转头去追究这声鸣笛,自顾自地往前走,直到——
“谭恬……”
有人叫我的名字。
我回头,看到刚刚鸣喇叭的那辆车的车窗已经摇了下来,从里面探出一张脸,我想了想,叫出了他的名字。
“虞路?”
高中毕业以后我就没再见过他,只是在电话里听过他的声音,没想到他竟能把我从人群里一眼认了出来。
我看了一眼交通指示灯,朝他的车走过去。
“你要去哪,我送你。”他看着我说,脸上有些讶色,应该是没想到能在这种情况下见到我。
我说:“不用,这里离我家挺近的。”
“你最近过得不错吧?”我问。
“不错。”
虞路似乎没想跟我讨论这个问题,言简意赅。
“对了,”他看着我,“上个月的同学会没看到你?”
我一愣说:“是啊,没去。”
当时的确有人联络我参加同学会,却被我用工作的借口推脱了,其实我只是不想见到林梦非罢了,我不知道他是否会去,可是我不想排除这种可能性。
自从上一次我们决裂,我再没有信心可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面对他。
最后的那一夜,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个噩梦。
“那天,我们一直在讨论阿非的事情。”虞路说。
我不禁纳闷,一直在讨论他的事情?他做了什么事是值得“一直”被讨论的?
“认识他的人围坐在一起回忆了他的事情,高中时候的林梦非,你知道,发生了很多事,脚伤,打架住院,退部……那些后辈们一直在说那时候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