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兰王看了她片刻。
“霍普家族的下一任族长,”他神色威严,背后是五彩斑斓的玻璃花窗,绚烂的色彩映在左右的墙壁上,可他的声音却沉静冷漠,“你应该很熟悉第十八殿。”
她没准备说什么,只是喉咙一直在发紧。
有得说话,而那个
只能是她。
“是,这是帝国与启兰家族的平衡点。”
终于,她听见顶上传来一声叹息,似是赞誉她的懂事,又像是倾吐帝王的无奈,“你们两个孩子的事
我从不过问,但是你年纪过轻,有所动
太过正常,只是政治不容
。”
政治不容,尾宁思身为政治的一部分,只是帝国的工具。沙维莉亚悲切地想着,竟说,“我只求我的未婚夫不被羞辱、折磨。”语气平稳到几乎冷静,但指节微微泛白,青筋凸起。
“如果身为族长,我连伴侣受辱都不敢言,那我就是一个懦夫,陛下期盼的沉稳,是沉默,还是臣服。”
图兰王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沙维莉亚,这件事帝国尚在协调,不能断言。”
话落,她只是微微颔首,不再说话。
(七)春色蛇焰
水调得很烫。
热雾缭绕,镜面模糊。水珠从沙维莉亚的锁骨滚下,沿着脖颈线滑肩胛,她抓起沐浴球猛搓手臂,像要把一层皮硬生生擦掉。她小心翼翼地往腿间去摸,滑滑的触感令她忍不住想撕碎卡米乌斯那张伪善的脸。
绪在此刻得到解放,她不断冲洗着自己,强迫自己坚强起来。事实上她也足够坚韧,否则早在马车内她便已然崩溃,更别提还能见尾宁思。
直到一阵刺痛从胸处传来。
握着沐浴球的手顿了顿。
见鬼。那是一种奇怪的触感,像是针扎进血管,又像是什么东西在皮下游动。冰冷、尖锐,不属于水温,更不属于沐浴球。
她望进镜子里,去查看那处。
皮肤表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点轻微的泛红。用手去按——没有感觉,刚刚的疼痛像是她被卡米乌斯羞辱后神经不清醒的错觉。
小蛇还在她体内。沙维莉亚静静地关掉水,走出浴室,把那处红色的皮肤用浴巾遮住。宿舍的地板还是冰的。外面是春季,室内却冷得像了冬。
她换上浴袍时动作极快,像是在抢救某种还未冷却的尊严。
打开衣柜,看见那条被压在角落的暗绒天鹅裙,手指忽然又一抽,疼痛像信号一样再次传来——比刚才还一点,像是回应。
她怔住几秒。
然后冷冷地,关上了柜门。
*
教学楼有低年级的学生奔跑、打闹,午后的阳光落在泉上,像碎金一样跳跃。沙维莉亚抱着资料本穿过
群,神
平静得像刚被抹平的湖面。
认识她的同学和她打着招呼,她也如常回应,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图书馆并不多。沙维莉亚坐在靠窗的位置,这里距离区最近——古图兰历史演进相关的书目都在这里。
面前摊着三本旧年记事、血族历史与能力、一册未修的编年录,以及一份图兰启兰术语对照抄本。
小蛇没有再动过,她翻书时动作轻巧,像是春淡淡的风。
忙碌很久,她终于回归了自己。
沙维莉亚最开始从“血族术法”中找到远程控,回忆起卡米乌斯能自如控制她的钢笔;又找到了屏障术,想起了一些不堪的记忆。她强忍住内心的不适继续寻找着,手指游走在晦涩难懂的血族语言之中,停在了一段用图兰语写的批注上:血族的记忆随血
传承,也随记忆篡改。
……好难懂。沙维莉亚提起神继续搜寻,翻到下一页时,竟发现这一页是空的。
完完全全空白的羊皮纸,中间几页被撕的净净。
她又去查旁边的《术源年表》,第一页就印着“本文献为帝国内部重审版本,部分内容经法案约束删减”。
沙维莉亚垂下眼,摩挲着这些被隐藏的秘密。
与卡米乌斯见面不久的那天晚上,这个东西就如同一颗未引的炸弹,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与它自洽。她不确定它会不会咬她,
但宁愿把皮肤割掉,也不愿感受这个东西。而如今能解答她疑惑的书目更是一片空白,这加剧了沙维莉亚的担忧。
她只能去回想那天晚上。
冰冷的手指触碰她的手,很轻,很准地将那团蛇形焰火灌她的皮囊。可这仅仅是他们互相认识的第一天,卡米乌斯就如此僭越。沙维莉亚蹙眉,还有那一句“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血族也有神病医院吗?沙维莉亚往书里翻了翻,什么相关的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医院。
毫无绪之时,浸在黄昏里的微风吹进窗户,混着花香,仿佛有一支无形的手翻阅着沙维莉亚眼前的书。
停在《启兰家族史》一页。
作为血族的统领者,启兰家族出现在这里不足为奇。她随意捻起后几页扫了眼,还有《洛林家族史》的篇幅,再后面就是两大家族的争权记载,以启兰胜出为结局。╒寻╜回?╒地★址╗ шщш.Ltxsdz.cōm
面前这一页虽然没有被撕掉,却也没什么差别。钢笔字迹像是被水晕染般模糊,沙维莉亚只能从中找出较为完整的血族词语,逐一去抄本上对照翻译。
“婴。”
“返祖。”
……
“蛇。”
耗费心神翻到了这个词,沙维莉亚按捺住心中的绪,直觉这里就是她要的东西。只是仅仅蛇一字并不能说明什么,至少还得跟一些火焰之类的术语。后面连着一串陌生的语言应该是介绍它的,沙维莉亚重新点燃信心,丝毫不觉时间的飞速流逝。
——
蛇宿主是启兰家族长
一小时后,沙维莉亚得出这样一份翻译。
“这只是一种代号而已,”沙维莉亚皱眉,“没有描写蓝焰的地方。”她并不属于拥有蛇的范畴,退一万步来说,她是霍普家族的儿。
空气中传来她的叹息。
费了一整天,什么也没得到。沙维莉亚望向漆黑的窗外,风轻得像呼吸,吹得树枝轻微颤动。夜色未浓,却已有黑鸟栖在檐角,无声地收翅。
图兰学院的东塔正对一片杏林,此时正是花末,窗棂之外,淡色的花瓣三三两两地飘落,在月光下像羽片一样散开。
沙维莉亚盯着那片浮动的光影看了一会儿,不知为何,心一阵轻微的刺痛,像什么被拨开了一层。
她抬手在窗面氤氲的水汽上描了一笔,是条曲线,有点像蛇。
她顿了顿,立刻收回手指。
——这只是她习惯写。她告诉自己。
天色已晚,她整理好桌面与衣装离开。图书馆外的走廊空得发响。沙维莉亚抱着资料本走出去,路过拐角时,察觉有站在柱廊的
影里。
是他。
她脚步未停,侧看他一眼,又继续往前走。
简直是蝙蝠一样魂不散的混蛋!沙维莉亚下意识紧了紧领
,想要无视他,后者却丝毫无愧疚之心地说起了话,“晚上好,霍普小姐。”
察觉到沙维莉亚逃跑的意图,卡米乌斯伸出一只手拦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