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闵把碗筷收好了,坐在主驾上看手机,切割工艺他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味儿,打算待会儿再和设计师打个视频,明明还能做得更璀璨一些……又不是追求极致的32面切割,这简简单单的菱形怎么就做不好呢?
他拿过了p看图纸,一看屏幕已经要上课了,偏叫裴芙,让她收收东西。
“你是回去还是在这里等我下课?”她扒着窗子问。
“我要回去一下,有工作。”裴闵把手伸出车窗摸了一下裴芙的脑袋,“待会儿徐姨来接你,这个拿着喝了。”他把袋子里的养乐多抛给她。
“裴芙。”他叫住那个背影,看着那小姑娘回过来,“别太发狠了,累了就休息。”裴芙愣了一下,轻轻点了点
,往楼上走了。
他回家处理工作,到了晚上九点徐姐给他打电话,说没看见裴芙在哪儿。
他大惊失色,打裴芙电话也打不通,呢?
孩子呢?
培训机构的老师说看着裴芙走出去了,和平时一样的。
他们家的车就停在楼下,老师也习惯了就没送下楼。
裴闵心急如焚,电话还没挂就抓着车钥匙下楼,走到车面前的时候徐姐电话来了:“在呢,说是笔没墨了,跑到文具店去了。”
他一颗心落回肚子里,脱了力一坐在地上,才发现自己满背冷汗。
如果她是个儿子,
他根本不会这么上心每天接送,可她是个姑娘。
这世界上的坏太多,要怎么严防死守?
他联想起那些狗的社会新闻,
孩子可能只是一个疏漏就被
往黑面包车里一塞,卖到什么山旮旯里被
糟践。
他根本不能想也不敢想,一想就会觉得心肝脾肺都被践踏成泥,裂、剧痛、窒息。
裴闵手脚冰凉地坐在胎边上,劫后余生的眼泪掉下来。他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在哭。他只是在想,没有你,没有你……我怎么活,要我怎么活。
过了一会儿他撑着身子站起来,腿已经麻了,踉踉跄跄地走到电梯,想了想却还是留在停车场。
大概十几分钟那辆雷克萨斯保姆车进来了,裴芙从车上跳下来,她好像一点都不觉得今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大事,对她而言不过是因为买笔耽误了十分钟回家,而丝毫未察这十几分钟里裴闵已经在地狱里走了一遭。
裴闵那一刻感到一种难言的愤怒,他想发火,想指责她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走去别的地方,他甚至恨不得动手。
看见他一张脸紧绷着,裴芙这时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本来轻松欢快的脚步都凝滞了,隔着两米远就不再靠近他。
裴闵咬了咬后牙槽,对徐姐说可以回家了,她极有眼色地退了,剩下父两个
在空
寂静的停车场僵持不下。
“你知道自己错了吗。”裴闵一凶起来真的可怕,他俯视着裴芙,看着那颗脑袋低下去,“抬,我在问你话!”
“我只是去买笔。”她小声说,也觉得委屈。
“你为什么就不能先和徐姨说一声再去?”他说,“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在找你,以为你丢了!”
“……”她犟着承受着爸爸的怒气,一言不发,钉在那儿像颗钉子。
其实裴闵作为一个格比较大条的父亲,很少发火,尤其是这是个
儿,一般也只是压着
子讲道理。
这次的怒火让她觉得莫名其妙,她只是离开了十分钟,怎么呢?
她又不是傻子。
她抬想顶嘴,却看见裴闵的眼睛。他背着光,眼睛里却有亮光。那流动的星星点点,是他的眼泪。
他怎么流眼泪了。
裴芙牵起他的手,说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她害怕裴闵流泪。
因为这个世道是不允许男流泪的,男
在享受
别红利的时候也被要求坚强、无坚不摧。
可是她的父亲忍无可忍地流
露出了他的柔软,一次又一次。
他的眼泪像一颗一颗碎玻璃扎进小孩的心里,他一抹眼睛说,“你知不知道爸爸有好急?”
“我他妈以为你被拐了。”
“你是自己没当过妈妈没有小孩,你怎么晓得当父母的感受?裴芙。”
裴闵背过身去自顾自地走,按下电梯键,把裴芙扔在身后。
但是他耳朵还在听,她是不是跟上来了。
两个进了电梯,裴芙安静地踩着他的影子跟着他,怯怯地抬
看他一眼。
她那个眼神让裴闵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又心软。
他现在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她还是全乎的,没有缺胳膊少腿。
他叹了一气,牵起了她的手。
裴芙紧紧地回握他,他好像没那么气了?
她于是往他胳膊上贴了贴,跟着他进家门。
裴闵还变扭着,微波炉里热了牛,已经放温了。
他端给裴芙:“喝了去睡觉。”
裴芙老老实实端过来小小
咕噜完了,然后也不要他催就乖乖去刷牙洗脸,换了睡衣往主卧床上一缩。
他还没有要睡觉的意思,看到她躺自己被窝里,问,“怎么不睡你自己床?”
裴芙还在察言观色,“想跟你一起睡。”
裴闵顿了一下,于是洗漱完也早早上了床,只留一盏小夜灯。他躺下看着身边的裴芙,她眼睛皮子还在动,没睡着。
伸出去的手缩回来了,他轻轻说:“爸爸今天有点凶,是因为真的急了,你懂不懂?”
“嗯。”裴芙睁开一线眼睛看他,“对不起。”
“别有下次了,行不行?”裴闵伸手抱她:“我感觉我要死了。╒寻╜回 шщш.Ltxsdz.cōm?╒地★址╗”
我也要死了。裴芙在心里轻轻说,被你凶死了。
第五章
总是在处理别离。裴闵站在天台上抽烟,才多久,三年,他连妈都没了。一样的八月,一样的天气,
沉沉的,积雨云厚得要命。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在这种事上变得熟练。后事根据他妈的意思一切从简,只有几个很重要的亲朋好友来了一下,没有大肆
办追悼会。
裴芙已经长到一米六了,光抽条却不长,杵在那儿看起来太纤细了,看起来有点儿惨。
裴闵走过去,让她回去休息,这儿他来伺候,可她只是安静地摇了摇。
白裙子、麻衣、白色的臂环,纸片儿似的,只有一
双眼睛是红的。她一年比一年沉默寡言,终于让裴闵也搞不懂她的想法。
他叹了一气,跪在裴芙边上,看着妈妈的遗像发呆。
比起父亲的不辞而别,母亲的虚弱和病痛像是更加缓慢地凌迟,让他有心理准备,也能好好告别。
他半夜三四点伏在床边,恍恍惚惚感觉母亲的手抚摸着他。她说,闵伢,妈妈走了。
滴。
他在床边呆呆坐了很久,久到体温一点一点跟着她一起流逝,然后一身冰冷地摁铃。
好冷啊,夏天怎么这么冷。
此刻他看向身旁的裴芙,心想还是要有送终啊。
他的芙芙也会像他一样,看着自己的至亲这样离开……她也会了解到这种痛,这一切都像是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