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父亲吧。”
对方停顿了两秒,像是在组织语言,随后那冰冷且毫无感起伏的嗓音再次顺着电流传来:
“很遗憾地通知您,0753号艾振兴,于今凌晨四点叁十分,因突发
冠状动脉硬化心脏病,抢救无效,已确认死亡。”
轰的一声,脑子里什么东西炸开了,嗡嗡作响。随后的十几秒内,她甚至听不清对方在继续说些什么。大脑仿佛彻底宕机,世界一片空白,唯有那句冷冰冰的“确认死亡”在不断回。
“艾士?您还在听吗?”对方似乎对这种沉默习以为常,又重复了一遍,“请您携带身份证件,尽快到城南监狱……”
“我知道了。”艾明羽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会安排时间过去。”
电话被平静地挂断。艾明羽拿着手机,还保持着先前的那个姿势,怔怔地立在办公桌前,一动不动。
办公室里静得可怕,只有中央空调出风发出的细微声响。艾明羽维持着端坐的姿势,目光落在面前那份摊开的文件上,白纸黑字却在她眼前模糊成一片。
就这样死了?她设想过无数次他罪有应得牢底坐穿的场面,但从来没有料想过,他就这样,以一种近乎平庸的方式——生老病死
,终结掉了自己的一生。
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给了她十几年优渥生活、却也给她带来了无穷无尽痛苦的男,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一种巨大的的虚无感席卷而来。所谓的快意恩仇并没有如期而至,胸里盘踞了半辈子的那团郁结与恨意,在一个瞬间,被轻描淡写地釜底抽薪,半点解脱也寻不着。
她甚至有一瞬恍惚,这是李昱辰的手笔吗?还是纯粹只是天意恰好落在了此处?
有什么东西压抑在她心,沉甸甸的,堵塞着,让她既说不出一句悲伤,也感受不到分毫的喜悦。好像一架齿
磨了太多年,终于停止了它反复来回、却又无望的循环转动。
此刻,她迫切地需要找一个,来分担这个消息。又或者只是单纯需要一点陪伴,来度过这空白又凝滞的一刻。
这念一起,她脑海里首先冒出的是杨裕田。但很快,这想法又被她自己否定了。
男最近正对基金会资金重新梳理,忙得焦
烂额。何况以他对世家中那些龌龊之事的恨意,如果由自己
中得知艾振兴的死讯,恐怕他只会把它归于咎由一类。
第二个被她想起的名字,是钱荔。可一想到她素里那副软弱神态,以及对艾振兴始终抱着不着边际的眷恋,就令她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烦闷。
母亲是必须要通知的,但绝对不是现在。
那么…又还有谁呢?
几乎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她点开通讯录,找到了那个号码。几乎在屏幕上触下那一刻,艾明羽心里就冒出点后悔来。然而这悔意还没有完全的发酵成熟,她就已经在听到电话另一“嘟”第一声的时候,又很快按了切断。
她不知自己想要跟沈翯说点什么、得到点什么。
没过几秒钟,他的名字闪,跳出了新的微信提示。消息简洁利落——“在开会”。
艾明羽叹了一气,拉了把椅子过来,兀自坐下去。
窗外阳光的斜率又西沉了几分。天光在她周身拉了道金色的绒边,可半点暖意也没有。她静坐在这样近秋未寒的的光晕里发着楞,过了很久,才掏出手机在备忘录里写了一条待办。
“回一趟静安苑。”她如此备注着此事项,提醒自己该如何把话串完整才能让母亲信服她说的,又不至于绪崩溃。
她还没来及落完最后的字体,沈翯的备注又在她手机页面的顶跳了出来。
这次只一秒都不到,她就摁了接听。
还不待她开,那
的
仿佛早就知道了她的来意:“因为你父亲的事
?这事……电话里说不算方便。今晚要是没什么别的事,”
他顿了顿,慢悠悠地开阖唇瓣,“我们见一面?”
看来他果然是早就收到风声,甚至这个消息送达的时间点,大约率要比自己还来得更早。艾明羽的心往下又是一沉。
有些事,非得盯着对方的眼睛问,才能得到一个近乎真实的答案。
艾明羽舔了舔有些涩的嘴唇,
脆地回:“好。”
(六十)刀与布
他固执地要亲自来公司楼下接,艾明羽没有反对。
若是平时,她肯定会搬出那些“保持距离”、“避免闲言碎语”的老套说辞来拒绝他这样的请求。但今天她的脑子像一团被搅的浆糊,停止了运转,所有那些理智冷静的逻辑都消了声,便也就顺着他的意图。
到底还有点残存的警戒心,在电话的末尾,她还是低声嘱咐了一句,让他的车停在两条街之外的十字路。
下午五点半的光景,夕阳余晖还未完全退场,整座城市笼在一片暖橘的柔光中。沈翯那辆黑色的宾利就在约好的地方停着。
车内也没多余的话,一路开得飞快,只有音响里流淌出的舒缓乐章在无声地起着作用,安抚着起伏的心绪。
回到家时,艾明羽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望着他忙碌的背影,看着他倒了杯热水递到自己面前。
此刻天光还没完全落下,窗玻璃把外的暖橘的光影又加了点冷度的蓝,就这么落在那两个
之间。
两个相对无言,唯有时钟的滴答声在空气里悄然回响。须臾,终究还是沈翯先开了
,打
这层粘稠的沉默。
“你希望他从此以后,都不要再出现在你们母的生活里,我想,不管这
是在监狱里还是在地狱里,对你而言,都没任何分别。”
这样轻描淡写的话让艾明羽心脏都揪成一团。她定定地看他,良久,才找回话。
“可在我妈看来,只要还有一天活着,就始终有期盼的念想,这份期许一旦落了空,那就什么都不剩了。”
话说完,就又落沉寂。艾明羽捧着温热的杯盏,低
小呷一
。她顿了顿,忽将话锋就此转开,“你应该知道他真正的死因,对不对?”
这时候天彻底暗了,两之间的那片光影也消失殆尽,仿佛一只脆弱的云雀,被一条毒蛇吞了下去。
沈翯站起身,缓步走到一侧的露
天阳台。华澜市已万家灯火。夜色如同巨大的黑色丝绒天幕,缓缓将白喧嚣完全拢进怀中去。马路像是城市的脉搏,一条条车河就是血色的热
,永不止歇地流淌,昭示着这个一线都市源源不绝跃动的生命力。
他没有回,静默欣赏着这些光,最后开
:
“你想送出去的是把刀。”
男的声音被夜浇透了,带着凉意,“然而李昱辰不需要布。”
“那件案子,市里早就开会定了;这个时候再推翻一审结果,势必又要引起对司法机关的议论、怀疑。况且,李昱辰是想要政绩,但也未必就想打
平衡”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那封举报信一旦上去,结局只会是这样?”艾明羽追问,声音里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长久的沉寂后,沈翯终于转身,靠着玻璃拉门,面容隐在光与影的切割线中。公寓外的风吹过高楼的罅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在城南招标会的第二天,”他的声音平静得掀不起一点波澜,“我去找了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