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三差点从凳子上出
溜下去。前几日被那煞神妇人打伤的弟兄里,便有两个是他的人。他今日个来这
儿,一是来捞钱,二也是想瞧瞧这侯三到底在搞什么鬼名堂。他总觉得这瘦猴儿
最近有些邪门,像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魇住了魂儿。
「说得好!猴儿三,有种!」李南村咧着嘴,露出满口黄牙,「今儿个要是
能赢,哥哥我请你吃酒!」
他嘴上说着,一双招子却像狼一样,在侯三面前那堆银子上打转。他心里清
楚得很,这瘦猴儿赢的钱,跟放在他李南村自个儿口袋里也没甚两样。
庄家黄白手依旧眯缝着眼,只是嘴角直的笑意,又深了几分。他朝荷官使了
个眼色,那荷官心领神会,洗牌的动作便快了几分。
果不其然,从第四把开始,侯三的手气便急转直下。
他像是中了邪,摸什么牌都是臭牌,押什么注都输。先前赢的那点银子,不
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全吐了出去,连本钱都折进去大半。
「他娘的!再来!」侯三输红了眼,一把将怀里剩下的银子全掏了出来,拍
在桌上,那双眼睛布满了血丝,说是一头发了疯的野狗也不足为过。
「兄弟,悠着点。」黄白手假模假样地劝道,声音里却透着一股子快活,
「这牌场之上,有输有赢,乃是常事。发布页Ltxsdz…℃〇M莫要上了头。」
「就是!」李南村在一旁帮腔,「猴儿三,听哥哥一句劝,今儿个就到这儿
吧。你这身家,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他们越是劝,侯三便越是来劲。他觉得这两个人是瞧不起他,是等着看他笑
话。那位爷说了,要的就是这个劲儿!
「少他娘的废话!开牌!」他梗着脖子吼道。
结果又是一败涂地。
侯三这下是真急了,他噌地一下站起来,指着那落魄书生的鼻子就骂:「定
是你这穷酸在旁边嚼舌根,败了老子的手气!你给老子滚!」
那书生哪里受过这等气,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侯三,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最后只憋出一句:「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哈哈哈!」李南村笑得前仰后合,「猴儿三,你小子真是个活宝!」
黄白手也乐了,他觉着这出戏是越来越有意思。他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侯
三跟前,从怀里掏出一块足有二两重的银锭,轻轻放在侯三面前。
「兄弟,手头紧了?」他拍了拍侯三的肩膀,声音温和得像个慈祥的长辈,
「哥哥我这儿有活钱,先借你使使。咱们是老街坊了,这点情面还是有的。转过
运来,再还我也不迟。」
侯三看着眼前的银锭,眼珠子都直了。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将银子
攥在手里,连声道谢:「黄爷!您……您真是我的再生父母!等我翻了本,定当
重谢!」
他这副感恩戴德的模样,落在黄白手和李南村眼里,只换来两声心照不宣的
冷笑。他们知道,这条鱼,已经死死地咬住了钩。
侯三拿着借来的银子,又坐回了赌桌。他把所有的钱都推了出去,嘶吼道:
「这把我全押了!要么翻本,要么死!」
「我说瘦猴儿,」那书生此刻寻着了由头,好一通快活,推开面前所剩无几
的碎银,干咳一声,拿腔捏调地说道:「你今日这手气,可是冲撞了哪路神仙?
要不要去庙里拜拜?」
侯三哪里有心听他聒噪,一双招子熬得血红,只顾死死盯着对面的黄白手。
他这副把身家性命都押上去的模样,倒引得周围的赌徒们都兴奋了起来,纷纷围
了过来,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黄白手见他如此,嘴角的肉又堆高了几分,那笑意从眼缝里溢出来,几乎要
淌到下巴上的肥肉褶子里。他朝那穿青布衫的荷官慢悠悠地抬了抬下巴,吩咐道:
「既然猴三还有兴致,咱们岂有不奉陪的道理?开牌罢!」
荷官应了声「得令」,一双干瘦却灵巧的手在桌上翻飞,将那三十张马吊牌
洗得哗哗作响,好似一群受了惊的黑蝴蝶,在灯火下乱舞。
侯三的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儿。他那双招子,明着是瞧牌,眼角的余光却
一刻也不曾离开过荷官发牌的那只手。那位爷曾细细嘱咐过他,这赌坊里的荷官,
十个里头有十一个都藏着鬼。发牌时,那小指头若是不着痕迹地往里一勾,便是
在袖中换牌。那位爷管这门道叫「采芝」,据说是北边传来的切口,寻常人听了,
只当是道士寻仙药,哪里晓得里头的弯弯绕。
牌局又开了。这马吊戏,分作「十字门」、「百子门」、「万字门」和「索
子门」,讲究个「碰、穿、吃」,凑成一副,就是个「和」字。侯三那只鸡爪子
也似的手,哆哆嗦嗦地捏着桌角,手心里的汗把个桌沿儿都浸得深了一块颜色。
轮到他抓牌,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只伸出去的左手不住地筛糠,抖得连牌都拿不
稳当。可他那藏在右边宽大袖袍里的手,却稳如泰山,好似一条盘踞冬眠的毒蛇,
死死捏着那位爷早就替他备好的那张牌。他死死记着那位爷的话:「你这张脸,
你这双手,就是摆给旁人看的牌面。得叫他们信了你这牌面,才好算计他们兜里
头的真金白银。」
「一索!」
「九万!」
一旁的看客们也跟着叫嚷起来,替桌上的人着急::
「李爷这牌口,是开门见喜啊!」
「瞧那酸丁的脸,比哭还难看,今儿怕是要当了裤子才能走出这个门哩,哈
哈哈!」
侯三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底牌,只要这一张能凑成「宋江」的对子,他就能把
袖子里那张「武松」换出来,凑成一副「天地和」,杀庄家一个措手不及!
他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像是秋风里的落叶。他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掀开了
底牌的一角。
是个「阮小五」。
侯三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白得跟那新糊的窗户纸似的。他好似被人
抽了筋骨,整个人都瘫在了椅子上。
「哈哈哈,瘦猴儿,看来你今儿是注定要光着屁股回去了!」李南村得意地
大笑,蒲扇大的巴掌一挥,就要将桌上的银钱都划拉到自己跟前。
那落魄书生则是长叹一声,将手里最后几枚大钱也推了出去,失魂落魄地站
起身,嘴里还喃喃着:「时也,命也……」踉踉跄跄地挤出人群,不见了踪影。
黄白手的神色却没什么变化,他只是又多看了侯三两眼,那眼神像是在打量
一已经刮了鳞的鱼,盘算着从哪下刀。
就在这时,赌坊门口忽然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一个女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