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都是定数。哲夫人既登仙成圣,皇土明宗教权又对应世俗权力,而今天命已下,然世俗不容女子掌权,便以哲安封爵身死之形式实现。
而另一些人经过讨论,决意报官,当即派人出门骑马去了。
官差和仵作火速赶到,一番搜查后,宣布死者死于劳瘁成疾。
这个结果,倒也容易接受,熟悉哲安的人,都知其为人作风,一门心思地栽在政务里,老百姓鸡毛蒜皮的事都要管,除非权贵干涉,他是一概不含糊,最后活活把自己累死了。
要知这世道,多少官僚,遇到击鼓鸣冤的老百姓,拉上堂就先打几十大板,打得他不敢再告!哲安倒好,有人击鼓就请进衙门,正儿八经地审理。
没人击鼓时,他反倒心里发慌,“今天没有案件处理,是不是辜负了皇上的俸禄?是不是还要再去巡视一番街坊,想办法为民做点实事?”
可老百姓并不见得多感谢他,他帮了人,也得罪人,终究不过一个县城范围,大家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百姓并不期盼他“勉力为民”,也不曾感恩他总是紧绷的脸庞和不懈的工作。
对他们来说,哲安不过是一个行走在权力走廊中的官员,他的劳累与坚持,最终只是为自己的名声和职务,并没有真正改变他们的命运。
如今皇上褒赏他,小民们这才对他肃然起敬,深感自己以前有眼无珠。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可身为哲安的夫人,朝夕相对,她心疼他,始终明白那份背后的孤独与无奈。她知道,他并非不想改变什么,只是,在天命这个庞然大物面前,人们何其渺小。
她的心疼无能为力,最终只能无奈地看着他,任由他继续在这条老实人的道路上苦苦挣扎。终究无可奈何。
如今她登仙成圣,天命掌权。
正是:夫人登仙,郡守下泉。
哲夫人内心,要说没有愧疚是假,只是这愧疚,迅速被喜悦淹没。
天知道她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哲安已经七十多岁,也不算短寿,不是吗?既不冤,也非人为,更像是天意悄然落子,命数到此。
由此,哲夫人愈发心安理得,放下那缕游丝般的愧疚,接受着众人对两岁伯爵的祝贺。
又一个酒杯举到面前,哲夫人抬眼一瞧,只见
绍宰宜表情凝重,端着酒杯向她,语气低沉地致意。
他变得稳重了。哲夫人心中称奇。
是他变得稳重了,还是这份沉重的气氛,压弯了昔日轻浮的肩膀?
哲夫人轻轻颔首,未出声,只端起酒杯,碰了一下,浅浅啜了一口。
绍宰宜已然明白,何时该沉默,何时该收起轻佻的笑。他不说一句多余的话,也不露一丝不合时宜的情绪——这是对亡者的尊重,更是对她的尊重。
就像重拾起以前的自己,只是这次,他懂得了进退,不冒进,也不枉退。
宴会热闹地开始,热闹地结束。随着一封奏折递往不动城,哲夫人怀里的幼儿,几天后便会成为伯爵。
今天,绍宰宜也没有出轨。只不知王榭燕那边,进展如何。
(二十四)浮世如萍渡苦海
王榭燕带着两保镖在街头晃悠,自嫁入王府以来,第一次能这样自在走动,心情格外晴朗。
这家看看,那边摸摸,不知不觉买了一堆胭脂水粉。枚老大满脸不情愿地提着包,嘀咕道:“公子爷,你不会是看上哪家姑娘了吧?”
王榭燕正挑着一个风筝,随口回了句:“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说罢付钱,把风筝丢给丈六子。
“工资能不能涨点?”丈六子小声问。
“行,加五百文。”她爽快答应。
两人立马笑嘻嘻的,王榭燕哼着小调继续前行,路上撞了几个行人,本想发作,一看到她身后两个保镖的眼神,全都怂了。
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骚乱,人群像潮水一样哗地让开。只见一个扎着丫头辫的小女孩,猫着腰,像耗子一样,从人堆里钻了出来。
身后有人大喊:“抓住她。”
眼看着小孩从身边窜了过去,王榭燕站在原地,猛地张开双臂,成一个大字,嚷道:“好家伙,光天化日欺负小孩呢。”
街上行人早躲得远远的,只剩她一人站在当道。迎面走来几个壮汉,肩扛大砍刀,胡子拉碴,皮肤有黑有黄,但都不爱干净,阳光下油光锃亮的。
领头那壮汉,袒露着硕大的胸肌,胸口一撮黑乎乎的毛,王榭燕看得心里“咯噔”一下。
“各位兄弟哪条道上的,咱井水不犯河水。”还好枚老大适时发声,给她把心放回肚子里去。
胸毛汉子咧嘴一笑,道:“哟,这不横街一霸么。我们奉掌柜的命令,来抓这小野种抵债。麻烦公子爷让开道。”
王榭燕悠然道:“你们掌柜的是谁,谁欠的债,总不会小孩欠你们债吧?”
胸毛汉子眼见小孩一溜烟没影了,心下一急,说话也凶狠起来:“她爹允笃儿欠赌债,刚抓了她娘,给这小娘皮跑了,识相的赶紧滚开,我们可不想见血。”
“这允笃儿......”王榭燕一听又是他,气得直跺脚。
枚老大哼了一声,跨步上前,沉声道:“这里是我的地盘,对我家公子客气点。”
丈六子也道:“兄弟们担待着点,咱吃这口饭不容易,万一老板不满意,咱名声就砸了。”
胸毛汉子眼睛一瞪,正待发作,旁边一个独眼龙拦住他,道:“别闹,我们虽然有稳定差事,照样看老板脸色。请让让吧。”
王榭燕道:“别追了,我跟你们走。”
脸上刻刺青的汉子冷不丁讥笑道:“你一个爷们,要卖沟子吗?”
王榭燕冷笑道:“就凭小爷有钱。”说着随手甩出几张银票,银票在半空打着旋儿,街边的许多人,也顾不得惹事了,纷纷扑向银票。
王榭燕和壮汉之间,顿时一片混乱景象。
丈六子双手合十,闭目念佛:“阿弥陀佛。”
“别抢了,出人命了。”王榭燕大喊道,根本压不住嘈杂的人声。
她也没料到,只是扔几张银票,竟引起如此轩然大波。人群争抢间,连孩童都被挤翻,有人被踩在地上发出呻吟。
她心里一紧,老百姓的世道,究竟有多艰难?
眼见场面已脱离控制,王榭燕吐了吐舌头,自语道:“我……我就展示一下实力……这可不怪我啊,是他们自己贪心。”
所幸她扔得少,乱象并未持续太久,人群很快安静下来。
不管抢没抢到钱,大家都神色复杂地退开,几个人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拍着身上的灰,脚步踉跄地回到街边。
王榭燕拍了拍心口,还好没出人命。
胸毛男见到此景,脸色顿时缓和下来,说话也温柔了许多,甚至带有几分谄媚:“公子爷,恕小人有眼不识泰山,那就劳烦跟我们走一趟,就当交个朋友。”
王榭燕折扇一摇,轻掩朱唇,道:“走吧。”
枚老大说得没错,允越氏又回来了。
还是在那赌坊的地牢里,湿气阴沉,火把跳跃着映出墙上的影子。她脸色苍白,发鬓凌乱,衣衫褴褛地缩在角落,像个被遗弃的旧人偶,一双眼看着王榭燕,充满希冀,也有愧疚,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