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了病床,小心地移向门。
“他小时候得了白血病,我就是有些担心,害怕……”
沈若白的声音颤抖,越说越低,“就趁这个机会给他做个全面检查吧。”
“那我明白了,他是做了骨髓移植手术?”医生问道。
“是的。”
“这种白血病的复发几率并不高,只是当时找到合适的配型一定很不容易。”
沈若白踌躇了一下,才说道:“是啊,为此我和前夫又生了一个孩……”
“所以用的是第二个孩子的脐带血吗?”
“是的。”
沈之越的整颗心都被提了起来,面上血色顿失,他慢慢地又折回了病床。
他早就知道自己童年时候得过白血病,听说是骨髓库里一位与他基因配对相合的志愿者,最后给他进行了骨髓捐赠。
因为志愿者的信息都是保密的,他一直都不知道他的那个救命恩到底是谁。
而沈若白与医生的这一番对话,完全推翻了过去她说予他的所有。
那么他的那个妹妹,现在在哪里呢?
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联系过?
关于生父程岩的记忆,沈之越很模糊,从他懂事开始,身边围绕的都是别的叔叔。
只有接近骨髓移植的那年,他才是有一段时间回到林溪,见到了程岩,还有。
程岩是土木工程师,经常要跑工地,没有太多的时间来看他。
但每次来时,都会给他带来一些玩具,知道沈之越喜欢集邮,也会去搜罗一些珍稀的邮票给他。
在沈之越的印象中,程岩是一个和蔼可亲的男。
只是那个时候,程岩和沈若白之间的关系很微妙,沈若白一直尽量避免两接触。
骨髓移植的前夕,各种并发症来势汹汹,沈之越不得不在无菌病房住了大半年。
那本一直伴在身侧的蓝色集邮册,自然也就不见踪影。
回到江城以后,沈若白一直避谈着程岩和林溪的种种事。
很久以后,沈之越才辗转知道关于程岩的事。
在他离开林溪的第五年,程岩在工地上视察的时候,一个不留意,从未完成的大楼边上摔落身亡。
沈之越与林溪的唯一联系,就此彻底断开。
原本,他以为自己此生都不会再回到林溪,直到他知道程思予的存在。
第40章灵巧如猫的少
林溪的盛夏,炎热而湿。
丰沛的雨水让林木疯长,浓密的树荫在街道的上空织,延绵一片,只余地面斑驳的碎影。
正值暑假,少年们的力无处释放,纷纷把目标对准了绿化带上种着的果树。
沈之越走在行道的树影里,还得时不时小心着上面。
因为每走一段路,就会看见旁边有少男少拿着带钩子的长竹竿,在钩浓绿枝叶间的果子。
绿的扁桃,黄的芒果,红的莲雾,也不管好不好吃,只要能摘到就好。
这是沈之越来到林溪的第二天,他借高考结束,要和同学一起去海岛旅行放松,瞒着沈若白一个
到了林溪。
或许是因为医院的检查结果一切如常,沈若白心大好,打了一笔钱给他,就没有再仔细过问。
十九岁的沈之越,无论走在哪里,都是群中最引
注目的那个少年。
如玉的面孔,清浅的眉目,挺直的鼻梁,清瘦的身形。
他笼在浮动的热里,却似一朵开在
影处的白莲,任水光潋滟,也一直保有那一份的清冷禁欲。
路边一直对他频频施以注目礼的少们,就差没把水果砸到他身上了。
此刻,他的心却是说不出的复杂。
他来林溪只有一个目的,见见那个为了他而出生的妹妹,程思予。
临走之前,他从沈若白藏在保险柜的资料和书信,以及长他数岁的表姐那里,了解到了很多的事。
程思予是在他五岁那年所出生,沈若白是为了救他才假意与程岩复合的。
因为沈若白的刻意隐瞒,他从始至终对这件事都一无所知。
但现在回想起来,并非是无迹可寻。
在他做完手术后有来看过他,提醒他出了院就能见到丫丫。
接下来的话,被沈若白岔开去了,但显然这个丫丫指的就是程思予。
而他们的,正好是在这一年的春天去世的。
沈若白收到了通知,却什么也没有说,一如她当年对待程岩的死。
据说,程思予现在是被她的亲姑姑所收养了。
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吗?她是否知道在江城还有她的妈妈和亲哥哥呢?
但一想到沈若白的所作所为,沈之越从内心处又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
感。
可能程思予什么也不知道,才是最幸福。
他握着手机,跟着地图上的定位一直在走,这个地址是程家老屋,位于隐江的老城墙角下。
越走越像进古老的时空,长满苔藓的乌蓝色城墙,光滑的青石板道,两边的老旧小楼,一并延伸到了隐江的江畔。
定位不太准确,到了附近就开始绕来绕去,老的小楼门牌也不全。
他准备关了定位,仔细地找一找。
刚刚把手机收好,走了两步,就被什么给砸到了,疼得要命。
他揉了揉脑袋,看着滚在脚边的东西,是一串暗黄色的龙眼。
龙眼坠在坚硬的地面,迸裂开来,白色的汁
溢了一片。
刚一抬,又被树枝间漏下的阳光给刺到了。
他伸出手试图遮住那些光线,但仍有丝丝缕缕的光芒,从他的指间漏出。
光影恍惚间,他听到树上传来一个清亮悦耳的声音。
“对不起啊,我没看见下面有。”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绿的枝叶间响起,一根碗
处的树枝吊下来一双腿,轻轻地
漾。
“为了赔罪,我请你吃龙眼吧。”
他移动了两步,换了个方向,终于眼睛不再对着阳光,而是望进了一双秋水盈盈的眼眸。
少笑了笑,从旁边的塑料袋里拿出一串龙眼,手拉着一根树枝,弯下腰来递给他。
“给。”
她没有穿鞋,脚底沾了一点青翠的颜色,衬得小巧的脚更加白皙,一根一根脚趾莹洁如玉。
或许是青苔,又或许是树叶。
沈之越没有在意,清浅的目光一扫而过。
“不用。”他冷冷地回她,毕竟还疼着。
“这个不比外面的那些,特别甜。”她压低了声音,又靠近他一点,“他们都不知道呢。”
沈之越轻蹙眉尖,他知道她说的外面,是指刚才行道的那些水果树。
“我不喜欢吃水果。”
“好吧。”
她耸了耸肩,抓住旁边的树枝,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的裙子。
沈之越微微抬眸,从洗得泛了毛边的白裙子边缘,看见她的一双腿,纤长又雪白。
“哥哥,让一让。”她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