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已在这庄园里布下天罗地网,没有孙威的帮助,石冰兰怎幺可能仅凭自己就逃出去,孙威这样做会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如果叫石冰兰找到瞿卫红,找到那座山,他之前所布下的一切安排就都完了!孙德富猛地睁开了眼睛,杀气凛凛地看了丁超一眼,丁超立刻带着庄园里所有的保镖往后门赶去,平日里就训练有素的他们并未闹出多大的动静,因此也没惊动到大厅里正在跳舞的人群,大概是里面的舞曲声本就很响,将这一切都掩盖了过去,否则单是听到警笛轰鸣,恐怕早就有人出来查看究竟了。
两分钟后,丁超垂头丧气回到了孙德富的身边,一语不发,孙德富见状长叹一声,两只手死死地攥着拳头,嘴唇微动,「叫……叫小威……叫他……叫他……」随着他断断续续的说话声,鲜血不断的从他的口鼻中溢出,他晃荡了两下,身躯像失去了脊梁骨般颓然跌倒在地。
「不好啦,不好啦!寿星佬晕倒了!」看护发出了尖锐的叫声,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大厅忽然间万赖俱寂,丁超一把将孙德富抱起跳下高台,众人默不作声地自动让出了一条路,狂奔的丁超额头上的汗水滴滴落下,喧嚣而繁闹的舞会愕然而止。
注:本节内容的时间开始于原作第二十九章,在六十大寿的生日舞会上晕倒后,孙德富只打了一夜的点滴就返回了孙宅,他基本上整天都不说一句话,只见了一位来自美国的白人律师,但这天早上,他说话了……这是一间布置的极其奢华的庞大卧室。
卧室里摆放着沉香木大床,衣柜等华贵家私物品,地上铺着伊朗产纯羊毛红地毯,墙上张贴着名家字画,如果打开顶上悬挂着七彩吊灯,这间卧室几乎可以和总统套房相媲美。
不过此时此刻,吊灯却没有打开,透过玻璃幕墙洒进了几缕阳光,映照出一个老人孤独的身影。
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头发已经掉光了,脑门微微有些突,下面是两个有些下陷的眼窝,高而挺拔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周围是白色的山羊胡子。
虽然他是坐着的,但是看上去他的身材绝对不矮,而且他整个宽大的骨架还显得他比一般人看上去要高大一些。
满是褶皱的苍老面容使老人的两颊更显瘦削,他凹陷的眼眶里射出明亮的光,眺望着远去的夕阳,脸上带着种深深的落寞表情。
孙德富坐在那里,透过彩色的玻璃幕墙向外凝望着。
天气晴朗的话,他能看见几公里之外的时代广场,但今天不行,今天的天气有点阴凉,风很大,还有厚厚的云层。
这种天气对死亡倒是挺合适的,树枝上被风吹落的最后几片叶子飘落在下面的停车场上。
几天前,他把最后的遗嘱交给了亨利律师。
今天,他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他备受病痛的折磨,这样做总比这幺苟且活着要强,到了来世如果可以选择,他也许会尝试做一个好人。
他名下的资产超过110亿赤币。
他拥有过一切曾经想要的东西——从游艇、飞机到女人,从欧洲的庄园、阿根廷的农场到太平洋上的岛屿,还有纯种马,甚至一个足球队。
他什幺都有过了,除了家庭。
家庭是他痛苦的根源。
他有过四个儿子——他们中的两个,也许是三个还活在世上,他们的母亲各不相同,但没有一个是他与亡妻所生,他亲手埋葬了那个他还来得及取名字的小土豆,还有他从来都没有爱过的妻子。
他有过两个女儿——她们的名字都叫孙红霞,一个已经死了,与他的亡妻与小土豆葬在一起,另一个是他十年前从孤儿院里收养的孤儿,她有着和亲生女儿相似的容貌,相似的性格,相似的歌声,所以他把亲生女儿的名字也送给了这个孤儿,有时候,他自己都忘记了此孙红霞非彼孙红霞。
可是如今他风烛残年之时,他的儿子和女儿们却没有一个人会为他送终,他不怪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选择了孑然一身,孤身赴死。
从呱呱落地到今时今刻,六十年间,他的前半生是个好人,一事无成,备受欺辱,他的后半生是个坏人,功成名就,为恶多端。
他给自己写的墓志铭只有四个字——黑白无间。
在这世上,没有大公无私的好人,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坏人,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一语成妄,一语成殇,一喜一嗔,一哀一乐,皆在一念之间。
十二年前,他在一念之间动了善心,从大火中救出了一个孩子,如今这个孩子再次遭遇险境,没有人能救这个孩子,除了这个孩子的父亲,尽管这个孩子从来不知道亲生父亲是谁,尽管救这个孩子会毁掉他亲手建立的商业帝国,甚至搭上自己的性命,但他不在乎,在临死之前他想做一件好事,不为别人,只为骨肉血亲。
自张燕背叛他起,他就从没期盼过孙威的存在,然而老天爷却和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那个他从来没正眼瞧过的,欺骗瞿卫红横刀夺爱的孙迪傅竟给他白白养了十五年的儿子,至死他都以为孙威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他最后一次和张燕见面是在1995年闷热的夏天,张燕双眼又红又肿,穿着单薄的衬衫,肚子明显的隆起,他一点也不可怜张燕,他把张燕从庄园门口赶走,张燕就在庄园外的街上大喊大叫,大哭大闹,他只好请张燕进了门。
不过就是讹钱而已,当年他就是这幺想的,他把二百万现金放到张燕面前,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再也不要来找自己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张燕不要钱,二百万不要,五百万也不要,她真的不是来讹钱的,那她挺着个不要脸的大肚皮是来干什幺的呢,难不成是老杂碎把她抛弃了,又回过头想来靠自己了吗?他不想耽误时间,把心里的疑问都说出了嘴,张燕摇了摇头,把他所有预设答案的问题都否定了。
然后,张燕用自己的立场把她「被迫」与石康偷情,儿子孙威撞见伤人入狱,丈夫孙迪傅心脏病突发而死,又「被迫」改嫁石康的整个过程叙述了一遍,讲完这些,她忽然哽咽了,两行清泪从本就红肿的眼睛里流出,划过憔悴的脸庞。
张燕擦了擦眼泪,接着说自己刚才去了监狱探监,说孙威比两个月前又瘦了一圈……说着说着,张燕的情绪又一次崩溃了,靠在他的肩头哭泣起来,虽然声音已经恨克制了,但他能感到张燕内心的悲痛,失望与悔恨。
他就是在那一刻动了善心,他给张燕递上纸巾,安慰张燕说一切都会变好的,问她需要什幺帮助,只要自己能做到的事情,自己一定帮忙。
听到他的话,张燕从他的肩上离开,再次摇了摇头,用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极其平静的语气,缓缓道出了一段尘封往事的真相。
多年前,在他离开f市到农场做工后,孙迪傅觉得机会来了,开始追求张燕,张燕不答应,拒绝了孙迪傅一次又一次,孙迪傅不甘心,在下乡前强奸了张燕。
半年后,孙毅安逝世,孙迪傅回家省亲,孙毅安临终前恳请张燕嫁给儿子孙迪傅,张燕答应了,孙毅安含笑而终。
孙迪傅与张燕结婚后,孙迪傅一直想要个孩子,但张燕的肚子迟迟不见动静,孙迪傅愈发不满,时常对张燕拳打脚踢,张燕忍无可忍,偷偷离家出走,参加了县城的文工团。
再下来,就是1976年五四青年节他在树林里强奸张燕了,张燕跳过了这部分,话头一转,又说孙威出狱后就年满十八岁了,他心头一震,手里的夹着的雪茄都给吓掉了,惊呼不可能,孙威绝不可能是他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