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见状,不禁露出坏笑,用手肘顶了顶她的侧肋:「怎么,有危机意识了?」
程秋籁摇摇头,转而挂上礼节性的微笑,否认道:「别开这种玩笑啦。」
「实诚一点嘛,你的危机感都写在脸上了!」吕之华嬉皮笑脸地伸出双手,搭上程秋籁的细腰,指头像八爪鱼一样张开,挠起了她的痒痒。
「呀!」
程秋籁到底是富家千金,天生就身娇肉贵,腰部更是敏感得出。由于受到刺激,她条件反射般地甩了下手,翻动皓腕,手背朝着吕之华的肩头打来。
这一击看似随意,气劲却凌厉异常——竟是华山绝技「大仪手」的一式「风飘袂」!
面对挚友的「正当防卫」,吕之华并没有惊慌,而是飞速伸出两指,抵住程秋籁的手腕,再以指尖运转「乱环」,及时化开了大仪手的掌势,使之在胸前擦身而过。
这一来一回好像轻松得很,却并非女生的嬉笑打闹,实是武者的搭手过招。她们在路人都未注意到的时候,已完成了一轮招式的拆解。
古人云:「拳出少林,剑归华山」,华山派向来是天下剑宗之马首,受到所有江湖人士的景仰。与剑法相比,华山派同样精深的拳、掌、刀、枪、棍、棒功夫极少有人留意,难怪吕之华在对上真正的华山掌法时,反而感到新鲜呢。
作为天下第一的剑术豪门,华山派收纳了数不清的剑法典籍,足以填满一整个库房。有的是附属门派的上贡,有的是世家大族的馈礼,有的是江湖游侠的赠予,但绝大多数还是华山前贤的创作。
那些前贤倾尽心血,把毕生所学融入字里行间,连缀成一套全新剑法,才换来在扉页上题写姓名,供后人观瞻的机会。不夸张地说,每本册子都蕴含着一位武者的生命,相加起来,便是成千上万条武者的生命。如此壮观的收藏,将千年门派的底蕴展现无遗。
一名华山弟子入门以后,首先得把七十二式基本剑法学得扎扎实实,才能涉猎各类进阶剑法:质朴刚正如「震雷剑」,迅猛果断如「石火剑」,机敏巧变如「水行剑」……若在这些进阶剑法中浸淫数十年,抵至足以挑战峰主的修为,方可得到一窥华山派至高绝学「太华飞仙剑」的资格。
吕之华暗忖道:「籁籁从小在上海学武,却也是华山派的正统传人,甚至比华山上边那些同龄门人还要高一个辈分。几个月没交手,她的外功又长进了,照这样下去,离修习『太华飞仙剑』只是时间问题了吧?」
「对不起,我一不小心就……」程秋籁收回手臂,双手攥紧单肩包的系带,连忙低头道歉,局促得像闯了祸的小学生。
她刚才那一掌完全出自武者自我防卫的本能,因此没有留一点后劲,还好吕之华身负太极拳本领,才不至于受皮肉伤。
吕之华摇头苦笑:「没事没事,是我不好,我捉弄得过头啦。」
程秋籁的内功「水仙操」脱胎于琴曲,如流水般机变无常,但只胜在一个「巧」字,经脉中运行的真气不够沉稳浑厚,随随便便就会被太极的「缠丝劲」化开。换句话说,在所有门派的功夫中,「太极」就是程秋籁的最大克星。
倘若水仙操继续精进,从一条小溪修炼成一片汪洋,终而到达「浮天无岸之境」,或许才能撼动太极吧——但那就是程秋籁望尘莫及的境界了。
别说她这个大一学生了,放眼整个武林,能将「水仙操」功法修炼到那种地步的,也只有兼通琴艺与剑法、号称「剑林三琴」的三位老前辈罢了:「弦歌九德」言寿祺,「太虚琴仙」邢复韶,「空谷梵音」谯千莲。
半个世纪前,这三人都还是名不见经传的青年,相约齐聚华山绝顶,欲决出琴艺最高的一人,但比试了三天三夜也分不出高下,于是纵情畅饮,称兄道弟。言寿祺岁数最大,是为大哥,谯千莲年纪最小,是为幺妹。
三人分别归属于儒门、华山、峨眉,却不囿于门户之见,结成莫逆之交,一时传为美谈。
数十年以后,言寿祺被推举为儒门槐臣,邢复韶继承了朝阳峰主之位,谯千莲当上了峨眉掌门。三人都成为了各自门派的牌面人物,「剑林三琴」的名声更加响亮了。
身为邢复韶的关门弟子,程秋籁学通了师父的浑身技艺,与他年轻时的水准不相上下。但最近两次交手却接连败北,先是输给吕一航,再是败给吕之华,且都是输在同一招——太极。
太极是武当派最出名的武功,连不涉武林之事的普通人也略知一二,并且是最深奥的绝学,就算钻研一辈子也难以穷尽。虽然师父教导过:「天下岂有破不了的武功?」但要与太极抗衡,还得走多长的一段路呢……
「差点忘了,我们还得去百货商场逛逛呢,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随便挑。」
吕之华很豪爽地拍拍胸脯,像对着女下属炫富的土老板一样得意洋洋。
只要看看支付宝余额就知道,吕之华的生活费还不如程秋籁零花钱的零头,但说吕之华是慷慨豪气也好,没心没肺也罢,她相当乐意展现东道主的心意。起码在花钱一事上,她确实像个江湖大侠。
程秋籁顺水推舟地答应了:「好吧,都听你的。」
这对关系亲密的美少女手牵着手,在人行道上穿行,如同两只快活的小马驹。无数行人被她们的相貌所吸引,忍不住驻足眺望,她们却像习惯了似的,浑然没有在意。
和好友一起逛街固然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但是,程秋籁却感到有些遗憾:当她和吕之华还小的时候,每每在无锡街头闲逛,总会有一位第三者陪伴在她们身边,像兄长一般看护她们。要是谁走不动了,还可以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叫他背一段路。
但如今,那个人根本不在她们身边,甚至不在无锡!
程秋籁之所以在生日前夕来到无锡,有百分之八十的原因是为了与吕一航共同庆祝,不料却扑了个空。现在看到熟悉的街景,更是忆及往昔,失落地嘟囔道:「也不知道一航能不能及时回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吕之华呵呵一笑,向她投去起哄似的目光:「你还是那么想他,对吧?」
程秋籁脸颊微微泛红:「没……没有。」
吕之华笑道:「想有什么用,要是你不联系他,他怎么会回来?前两天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你像个木头人一样杵在边上,耳朵都要竖上天了,却连半句话都不肯跟他讲。」
程秋籁一想到昨日打电话时,正好碰上吕一航看小电影的事情,脸变得更红了:「他在苏州一定玩得很尽兴,还是别打扰他了吧……」
当脱口而出这种话时,程秋籁顿时感到一种自责:为什么我的第一反应是退缩呢?我究竟是在为一航着想,还是为自己的胆怯找借口呢?
但是,程秋籁也不明白自己的想法,脑内像绑了个歪七扭八的绳结,怎么解都解不开。
「真怂,活该找不到对象。」吕之华朝着她努努嘴,露出一副鄙夷的色,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你不打我打,现在劝阻我还来得及哟。」
在说话的同时,吕之华用眼角的余光瞥向程秋籁。
正如吕之华所料,程秋籁没有说话,更没有劝阻,而是以兔子般无辜的眼望着她,眼睁睁看着手指起落,拨通那个最熟悉最熟悉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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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芭善于在平平无的菜谱中加入自己的巧思。今天的前菜是用凝固的荸荠汁制成的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