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正是晴明风冷雨时,背压低的松枝上坠下露珠, 掉进她的脖子里,冰得她“哎唷”了一声。了疾忍着笑看她一眼, 剪起胳膊,“你怎么也说起这种话来了?”
她摸着后脖子剜他一眼, 满目溢怨, “你不知道么,有不如意的时候, 最容易伤春悲秋。怎么, 我难道就是个麻木不仁不知道愁的
?你当谁都像你似的, 就是个木
!”
一扯到这话,了疾便说:“我该上早课去了,你自己在这里伤吧。”
月贞恨得牙根痒痒,“你都要还俗回家了还装模作样做什么早课?要背离佛主的,还在佛主跟前讲经论法, 就不怕佛主看不起你?”
了疾斜她一眼,笑道:“别说我要还俗归家, 就是从未出过家的要修行, 佛主也是乐得高兴。饭堂开了斋, 记得把饭吃了。”
月贞跺脚道:“我不吃你们庙里的饭!”
他自转背走了,“那我叫逍遥天送饭到庙里来你吃。”
月贞在后恨不能拿眼将他的心剜出来,这
面上豁达,实则小肚
肠,很是记仇!蒋文兴的事
他虽然没再问起,可成
将她
晾在这里,好比把一朵绽开的花冷摆在一旁。
她还能在山上与他独处几时啊?过些子家里去,又是处处的眼睛与嘴
,连亲一下还得四面八方哨探一回。她想来就很是不甘心,生气转背往屋里去了。
可巧给底下山腰里打哈欠的秋海法师看见,只等了疾由长阶上走下来,便迎去问:“小子,上那位
香客好像在咱们庙里住了好些
子了,也没带个家
下
,独她一个
住在这里,是什么缘故?”
了疾搀扶着他一路下去,“她是我家里的大嫂,前些子身子不好,我家姨妈要她静养,因家里
多不得清静,才搬到这里来小住几
。”
秋海扭望去,只得一只眼睛,早晚都是个看不清,“我看她似乎还年轻,身段也好,就是你们家那位寡
大
?”
“正是她。”
“她什么子回去?我可不是赶
,只是她一个独身
住在这里,也没个下
伺候,总是不便宜。况且香客来来往往的,倘或遇见那起有贼心没王法的,咱们一时看顾不周,岂不吃亏?”
了疾趁势对他说明,“等过几我就领着她一道回去。师父,我正要告诉您,家中母亲这几年催促得厉害,要我还俗回家帮衬家里。因您这几年在外远游,我便没应。如今您既已回来,我只等把主持的事务
还给您,我就要回家去了。”
秋海听后,不惊不怪,斜着一只眼睇住他直笑,“少把你们家里抬出来哄我,小子长大了,思凡了,自然就想着往尘世里去了。”
说得了疾心怀愧疚,不好意思,待要辩解两句,秋海又笑着将他拍一拍,“不必多说,这才好呢。你从小就像个呆子,总以为离尘出世就能修行,哪里知道,这尘未沾过,未尝过,何谈修行?谈也是空谈。我叫你开门关门这些年,除了那些烟非烟雾非雾的鬼话,你总算看出些别的来了。”
谈笑风生间,二下到殿内,不时山间便是梵环绕,金钟长鸣。伴着雁雀背
飞,各方香客递嬗进
山门,里
有位眼熟的,正是那珠嫂子。
珠嫂子闲来奉了琴太太之命来探望月贞,给她捎带了几样吃的穿的来,一壁归置一壁说:“太太说山里凉,叫我把秋天的厚衣裳给你带两件来。又说既然来了,就多清清静静的歇两再同鹤二爷一道回家去。还说,你在这里闲时也抄些经文养养
,回到家里,愈发要行止小心,别再闹出闲话来了。”
月贞捏着根银簪子在炕桌上百无聊赖地划拉着,“噢,我知道了。”
珠嫂子归置好东西走来榻上,略略思索后,开门见山同她说:“我看这些闲话也是你自己作弄出来的,别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的,你早前同那文四爷……是不是?”
月贞吃了一惊,把眼避开,没说话。珠嫂子拂裙坐下来,乜着眼笑,“要想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你瞒得死?我告诉你,也就是芳妈她拿着架子,也懒,不肯
在屋里近身伺候你,否则,连她的眼睛也逃不过去。如今文四爷既然已经走了,你往后可踏实点吧,别再叫
捏出个错!这回也就是家里连番的事多,太太没有早前那些
了,要不然,岂会这么容易就饶了你?”
月贞歪垂着,又将那簪子划拉起来,“哧……哧……”地响,好像是怯绵绵的认错的声音。
珠嫂子便不再说了,转说起别的,“崇儿连
在问娘几时回家去,你凡事不管不顾,难道也不管他?他本来就是过继来的,哪
又没了娘,你叫他再靠谁去?”
这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才使月贞醍醐灌顶,活在世上,除了图个痛快,还要讲责任的。她收起簪子,瘪着下
问:“崇儿这几
在家听不听话,吃不吃得好呢?”
“听话倒是听话,只是家里没先生,好些子不曾认字读书了,成
和岫哥在屋里逗澜姑娘玩耍。”
说到此节,珠嫂子想起一桩事,捂着嘴笑起来,“没看出来咱们缁大爷的胆子那样小。前他到咱们这
给太太请安,在园子里撞见
母抱着澜姑娘在外
逛,他看了澜姑娘一眼,吓得狠狠摔了个跤!这两
走路还有些瘸呢。”
月贞陪着笑一笑,脸上有些离魂的萧索。澜姑娘是长得古怪,小孩子又长得快,如今皮撑开了,胖了些,那一边的唇角就仿佛咧开得更大了些,连着嘴角的那条红色胎记愈发扬到耳根底下去,像是歪着一边嘴在笑,那笑直裂到腮上。
但看久了倒也能看习惯,况且除了相貌生得怪,她同旁的孩子一样的,如今连家下都渐渐不再议论她了。唯独缁宣见着她像见着鬼,每回都吓得失魂落魄。
珠嫂子搡了她的手一下,“霜太太问,鹤二庙里的事托好了没有?告诉他师父没有?”
月贞回过摇,“我没问他,他师父我还没见过呢,住在下
那间屋子里。我想大概是说了吧,等我下晌遇见他再问问。霜太太急什么,鹤年既然说下了就一定是要回去的,犯不着急在这一
两
的嘛。”
“霜太太想为鹤二爷提前相看家,所以想知道个确切的
子。”
月贞睁圆了眼,“相看什么家?”
“他的婚事啊!他都二十的了,现相看
家,到定下,再到成亲,这不得一两年的功夫?那时候他都是快二十五的
了,这还不急?能抓一
是一
吧。”
月贞心里像是豁然跌了一跤,有些懵懵地发疼,“就这么急呀……那她看重了谁家的小姐?”
珠嫂子甩甩帕子,“谁家都没瞧中。她和我们太太私底下把认得的有儿的
家都提出来议论了一遍,到
来觉着谁也不好,谁也配不上她的宝贝儿子。说张家的小姐模样不出挑,李家的小姐没念过多少书,陈家是做买卖的,秦家……”
“秦家怎么样呢?”
“秦家府衙里做官的,他们家的小姐又是个出了名的秀外慧中的美,按说没得挑吧?可霜太太又觉着那位秦小姐有些闷,说是从前席上见过,太文静了些,弱怯怯的。又说:‘我们鹤年已是个不
说话的
,再娶个哑
似的媳
在家,难道两个
对着念经么?’你说好不好笑?”
月贞笑得直捶桌子,一面是为这话确实好笑,一面是为看样子这事一时半晌根本是没着落的事,不过空有打算罢了。
这似乎就意味着她与了疾还有一段子,那
子虽然是有尽数的,可只要不是一眼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