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走了过去。
果然,只稍等半晌,便听屋门打开的声音。
「先生?」他脱口喊,语气有着讶异。
我转身往他看去,「说完话了?」
他点头,目光隐约往我手上瞧来。
我打开伞,示意他靠近,「走吧。」
他应了声,慌忙的走来我身旁。我带着他踏入雨中,待到院门那儿,让他先进到廊下。
我收了伞,往他看去,与他目光相对。
「这种天气,就是只淋一点儿雨,也要害起病的。」我道,目光仍停留在他身上,他色未有茫然,模样温顺的教人心头一软。
我隐约低眼,「回去吧。」
「好。」
我转身迈步。
他跟了上来,脚步似是走得急。我顿了一顿,隐隐慢了步伐。他走在我的身侧,我忽觉手被一握。
我怔住,不禁往他看去。
「先生的手好冰。」他说,色靦腆,似乎觉着过意不去,「都是我说太久的话了,连下雨都不知道…我的手很暖的,帮先生捂一下,很快就不冰啦。」
我沉默着,只是与他注视。
我感觉到他手心里的热意,但隐约还有一点儿什么也传渡了过来。我低下目光,看着自个儿被握住的手。
他可能是无心,又或者他分明懂得我所以为的…
我心思微乱,便抽出了手,但不禁又去握住他的手。我握住他温热的手掌,隐约觉着心绪沉定。
他往我望来,目光真切。
我便明白,无论他是怎么想的都好,自个儿都是动摇了彻底。我不由一笑,握紧了他的手。
「回去了。」
「好。」
十四
从来都是想了,即便只有念头一闪,也会有所作为,没料却在对他的这件事上,辗转顾虑。
我知道,他是个很好明白的一个人。但我却究竟不出,自个儿对他所怀的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思。
我迟迟想不了一个透彻。
日子继续过着,我自然感觉得出,他对自个儿的依赖是与日俱增。
天逐渐变冷,在一日里,东门先生病了。
她一直在城中贷宅而居,身边有两个伺候的,是从前在东门家的旧僕。其中一个便来书院代她告假。
这已不是她第一回病倒。长年颠沛流离,她原又是没吃过苦的,初时病了没养好,便这么落下病根。
不过去探望时,她精倒是好,还招人搬来棋盒。
我与她下了一盘,间中随意言谈。
她说到了两个名字,其中一个是他。
我手执一子儿,稳稳落地后才抬眼瞧她。
她低着眼目,琢磨着走法,一边道:「我没想到,他俩可以当得成朋友。」
我未答腔,静看她下了一子儿。
而她继续说:「不说易谦如何,静思那孩子是挺好的,但他心性太纯朴,往后一路怕要不容易,两人深交,想想,是对彼此都好。」
我取了一子儿下在她的圈地外,提吃了她四个白子,开口只道:「好或不好,还要端看他走了什么路。」
她一顿,目光递来,但瞧了我片刻才开口:「他来书院,不正是为了求取功名,这一条路绝对不容易,往后若有水月庄帮衬,是能轻松些。」
说着,她手中跟着落下一子儿。
我看着黑子被接连提吃。
是了,他来此,目的是为了求取功名,可那也不如何。考取了,自是他的本事儿,无论那一条路上再不容易,也是轮不到水月庄为他出头。
我漫不经心的道:「你说得是。」
却听她呵呵一笑,回了句:「你分明不以为然。」
我抬眼看去。
她面上浮着一丝笑意,开口:「我倒是忘了,若有你多方照看他,往后也不用依靠别人。」
我不由笑了,反问:「他有何须我照看的?」
她也一笑,却卖起关子不答腔。
我默然,便取了子儿。
她一样笑而不语,等我落下一子儿,截了她的下一步。在她懊恼的叹息中,我开口:「你用心太多。」
她怔了一怔,呵呵地笑道:「也许吧。」
这一盘已至终局,我起身,唤人来收拾。
她仍倚靠在榻边,面上一样温和,对我说:「他还是个孩子。」
我看向她。
「他自然是的。」
如何不是?我清楚她的意思。
然而不说年岁,他还是个学生,我则是书院的先生。
曾几何时,我居然避忌世俗礼教,真当自个儿是个先生了。每每想及这一层,我总觉得好笑。
可也是如此,才会辗转反侧,思量再三。
连诚从京城打道回到渭平县城,依例在月照楼待命。我去时,连诚与我说了个不算好的消息。
二叔近年来时有动作,这次似把盘算打到了傅家头上。
傅家商号遍佈各地,要想动及根本其实不大容易。只是,如今傅家在京中的生意,舅父已少管了,全数交由那败家子打理。
坦白说,对傅家生意上的事儿,我始终未有管顾的意思,从前出手帮忙,全是因姨母开口的缘故。
舅父于我,虽不如姨母亲近,但这样多年下来,丁点儿感情总也有的,若傅家真是垮了,我自然会照养。
但更多的,那不是我的义务。
可姨母生前便时常掛记傅家的情况,故才让连诚不时在暗里探探傅家生意。
「生意的状况尚过得去,好好维持,估计不是问题…」
连诚仔细稟告,我沉默的听着。
屋外很静,听不见丝毫的吵闹。这儿是月照楼后的一处小苑,自成一片天地,旁人并不能轻易进来。
相比于这儿的自成寧静,外边虽因佈置妥当所以静謐,但终究是吃饭的地方,而这个时候,正是吃饭热闹的时候。
或许,路静思已在这儿的某一处…
「…公子?」
我回过,隐约垂眸,才低应出声:「暂且按下不理吧,端看二叔如何动静。」
「是。」
我又道,伸手推了一推案上的一封信:「你在这儿歇几日后,将这一封信带给二叔。」
连诚应是,上前取信。
我再无吩咐,便让连诚退去。
连诚走了一会儿,我也离开小苑,途中遇着铁掌柜。他色不好,正听一个小廝稟告什么。
我听得几个字眼,不禁皱眉。
我以为,人无论处于何种位置,都应当知本分,何况作个教坊头牌,自该比旁人更深知这个道理才对。
但,显然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我脚下立转,一去,就看路静思要饮了那杯烈酒。我快了一步,扣住他的手腕,他怔怔地看来,睁大的眼里有着茫然。
我一把将他带至身侧,拿开他手中的酒,朝那为首的教坊头牌瞧去,微沉口气,开口:「姑娘们逼着一个孩子喝酒,像什么样儿。」
她出口反讥,言语刻薄,非要扭曲意思,不依不饶的让我以酒赔罪。
此桩不论对错,这酒,自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