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这么样,她才能过得自在些。舅父不会嫌弃她,可舅母却会。
前次在信里,我问过姨母,她欣然接受,也同舅父提过了。这回去,她收拾了些东西,就带了一个随身丫头,然后搬了过来。
院后的空地无人整理,她问了我意见,便偕同连诚一块儿,将院后空地的泥铲松,在上头种了些花草。
施肥洒水等等的事儿,其实不必姨母动手,但她喜欢自个儿照顾,说了几次,我便由她意思了。
这段时日,我依旧往回朔州与霞城之间。因着内力未再有进展,师父仍旧找着法子,还弄来各种药丹予我服下。
一来一往几次后,我去霞城的间隔逐渐拉长。
我并非不担忧内伤的事儿,而是…总觉得,那也并非最重要的事儿。
我待在山院的时候多了。师父知我性情,倒也不大敦促我回去。
我陪着姨母在家里侍花弄草,顾及姨母体力,只偶尔一块儿出外走走。
姨母对我之前如何伤的一清二楚,也晓得我与宁家断了关係。对我从前行事轻率的部份,她未责半句,只说心疼。
她待我如子,比从前娘亲待我还要亲。
我仍未清楚以后的打算,但…却觉得这么平淡的日子,过起来也挺不错。
行走江湖,我用得是另外的名号,既要隐世避居,自然不可再用。除了这层缘故,宁家的名号太响,以往虽未曾用上,可不少人知晓宁姓,行事儿上多少有些不便。
而我也不想,更不必依靠宁家。
自此,我便冠上了傅姓。
舅父有时会去看望姨母。
一次,舅父来了,他同姨母在小厅里说话。我从外回来,正要过去时,尚未近到门边,就听舅父讲着生意上的琐事儿。
我想了想,便没有进去,默默的避开。
回头姨母同我讲起,似乎傅家在京中商号的帐目出了问题。
舅母偏袒儿子,还与舅父呕气,收拾了东西去京城。
可帐目上出错,却是不争的事实。
舅父想挪用别处的银两来补,但别处也可能要出岔。他担忧不已,怕傅家的声名儿,会败在自个儿手上。
晚些,我问了连诚。
原来那傅家二少爷对帐目极为马虎,长期下来便要出问题。
那不是一笔小数目。
坦白讲,这些事儿,本不该我管——我也不想管,但姨母已提了出来,即便不是舅父示意,他也是自个儿家人,不能不顾。
在外的几年,我虽没有固定去处,但并非没钱傍身。
那些钱得来其实也正当,坊间皆有委人办事儿的地方,办好了便能得原主给予的报酬。
我拿出大半的钱,补了傅家商号帐目上的不足。
舅母得知,带了那败家子回到傅家庄。
舅父请我与姨母过去叙旧。饭席上,舅母同那败家子显得殷勤,我实在无话可讲,只作敷衍。
舅父对我感激又过意不去,说是日后定会归还。
我并不在意钱的方面,倒是希望他别教舅母牵着走,日后得仔细注意帐目。舅父似是听进去,过不了多久,就把京中的生意收了几个回来管。
舅母知对此似乎埋怨不已,但倒也不敢在我面前发作。
庄子里还留着姨母的住处,我让里头的人不经允许不得靠近。
天气逐渐冷起来时,我便会带姨母住到傅家庄,待到春暖花开才回山院去。
四
日子一晃,很快过去了两年。
两年来,我最远便是去到霞城,大多时候,都陪着姨母住在朔州山郊。
当初所受剑创早好得完全,而内伤…
我的内力至多回復三成便凝滞不进,若强行运功,筋脉就觉隐隐作疼。这一点,我虽没有说,但师父一探即知异像。
师父眉头皱得更深。他早前就说,一直怕会导致这样的结果。他琢磨良久,最后去了一趟少林。
相传少林有易筋洗髓之法,他同少林主持清智大师交好,便是想去问一问。别说少林是否真有此法,少林武学一向不外传,清智大师自是婉转拒绝。
不过,清智大师倒是告诉师父,世上还有种内功,也有易筋洗髓之效。
但得知此消息,师父反而愁眉不展。
逍遥道派遭灭一事儿,江湖上人尽皆知,其相关武学自是就此绝跡。
我倒不觉得失望。
避居的两年来,我从未生过再涉足江湖的念头。
大约是日子过得安定,也大约是…
总觉得一切够了。
在外磨礪多年,心境早不若当年的锋锐。
失去与得到,已是经歷了太多。
我将佩了多年的名剑疾雨,交由师父带回太沧山。
师父两年来往回太沧与霞城,且再涉江湖同那些门派中人打交道,只为治好我的内伤,而他自个儿,当初受那两掌,未曾仔细调理,反落了病根。
师父沉默的接过了剑。
他问我:你真想好了?
我跪在他跟前,轻声答是。
师父叹气——像是释然。
我应了他的要求,往后再不碰兵刃,再不过问江湖事儿。
师父临走前,将费心寻得的丹丸全予我,又给了我一张方子。
他仍旧担忧我的内伤长久不癒,会影响至心脉,到严重之时怕会——怕会如何,他没说下去。
等师父远去后,我再没去霞城。
又一个寒冬将临时,庄子那儿传来消息。舅父从京城返回,大约路上水土不服,因此病了。
年前舅母才去,姨母怕底下的人顾得不仔细,便要回去看一看。
我自是随姨母回庄子,才知晓那在京城的二少爷也携了妻小,跟着舅父一块儿回来。
这中间,没什么好说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舅父一家亦是。
我不想介入他们父子间的事儿,但也不愿看舅父随便教人哄了。
舅父其实心如明镜,可到底是亲生儿子,再有千般错处,作为人父岂有不管顾的道理。
我再不讲些什么了,总归由着他自个儿的意思。
不过,那败家子倒也没待上太久,寻了由头就携眷返京了。
由于天冷下来,我同姨母乾脆在庄子住下。
此间,舅父託我一件事儿。
他有个往年至交,一直在青城附近的寺院清修,向来隔个一段时间都会来探他,这回却已过了将近半年,也不见对方回信。
他原想从京里回来时,绕道过去探望,哪知道自个儿半途就病了起来。
我手上也无事儿,遂地同意走这一趟路。
青城位处往来朔州与应县之间,是座环山的小城。
我问了好些人,才寻到那间寺院。
寺院位处城郊,地方清幽,僧眾只有几个。
我上前拜访,住持亲自来见,知晓我的来意,便说舅父那个至交已经去了,正是半年前走的。
没料是这样的结果。我随同住持去了对方以往的禪房,里头已被收拾了差不多。住持拿了个布包来,里头是对方的一些物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