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倪,而去帮着游乔语整理衣衫一样。
接着,杜浚升又回到了副驾驶座位上,老老实实地坐下,游乔语也对着后视镜再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和衣领,然后愣愣地、迷茫又失地望着前方。
二人再一次无奈地沉默起来。
刚才欢愉的交响乐停歇了。安静的车子里,只是偶尔能听见男人和女人若有似乎的啜泣。车子四周玻璃窗上的水汽也消散了,车子里的空气似乎变得更加冰凉。
过了半晌,还是暂时流干了眼泪杜浚升先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
「乔语,我还能再吻你一次么?」
「嘶——唉!」擦着泪水的游乔语长咽了一声,低下头来,用自己的长发遮住了自己原本俏丽的脸庞,而这次的她,却艰难地摇了摇头:「还是不了吧……」
而杜浚升,还是苦笑着,用那样一句话回应着:「我能理解的……」
杜浚升明白,现在是自己勇敢了,游乔语却退缩了。
可他的勇敢,毕竟也是暂时的。
在这个时候,早已经哭花了脸的游乔语,再次抬了头,望向就在自己半臂之隔的杜浚升,又问了个问题:
「你知道,我从出国之后,一直不回国,是因为什么么?」
「是游阿姨不想让你回来吧……」
「不是。你猜错了……其实我被她硬生生送出国之后,有好几次,她都希望我能趁着假期回来……是我自己不想。我其实还曾经问过她,如果我回来了,我能去找你么?可我一跟她提起你来,呵呵,肯定就又是少则半个小时、长则两个点儿的一通批评教育……时间长了我也麻木了!我跟我妈妈之间,也有那个该死的、被人一直误解为是情爱、但其实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羁绊的『俄狄浦斯情结』……然后某一天我懂了,我为了找回我自己,我只能远离!杜浚升,我之所以一直不愿意回来,就是因为我要逃离!而你,你对我来说,你是在我『来的地方』仅剩下的唯一的执着!但我知道,我回不来了,我永远都回不来了!而你,你曾经打开过家门,你看到过外面的世界,现在的你,却又把门关上、把你自己亲手锁了起来……对不起,我没办法像你这样,我做不到……」
杜浚升没说话,他只是对着游乔语连连点着头。点头过后,他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其实很想让你做我的第一次的……我甚至很想让你做我的……哎!但这就是命啊,杜浚升。这就是命!」
「能理解、能理解……但是你现在说这个,呵呵……别说了,乔语,别说了!」
游乔语倒吸了一口气,眨了眨眼,又用手背拭了拭眼眶,忍着哭腔说道,故作淡定地:「那什么,我还是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杜浚升立刻把头别向另一边,摇了摇头:「谢谢你了,小语。我想,我最好还是下车吧!」
游乔语迟疑片刻,也抿着嘴点了点头:「嗯。那……」
「祝你以后……嗬!祝你以后,能够永远幸福,游乔语!」
「杜浚升,Fre-You-ell!」
——Fre-You-ell,英语里的字面意思是,愿你保重;
实际上的含义是,永别了。
确实该说永别。
或许再也不见,对于他和游乔语两个人,都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杜浚升迎着漫天白雪,走下了车。
三分钟后,他背后的那辆红色的SUV,也在与他相反的方向上消失不见了。
他记得五年多前,游乔语离开的那天,也是漫天飞雪。而坐在教室里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一般的杜浚升,只消在课桌上用圆规刻下了一首诗:
轮台东门送君去,
去时雪满天山路;
山回路转不见君,
雪上空留马行处。
如今,又是一样。
没办法,在这个时代,已经没有人可以做到像古人那样,见了面、心一动,然后就是一辈子,若还能再遇到就会从一而终,若是遇不见了就孤芳自赏、自己泣血舐伤,然后孑然一身而终老;遇见过的人越来越多,未来的可能性也就越来越多,于是便想着之后还会遇见更好的,随后便用更好的来忘了最初的。
其实这次见面,杜浚升还是有很多话想跟游乔语说,但终究却没能说出口。
游乔语现在已经订了婚,而杜浚升自己,虽然尚未正式谈过一段恋爱,但他在高三一整年,还是跟隔壁班的一个名叫瞿燕佳的女孩子,发生并保持了一段非常暧昧的关系,暧昧到甚至一度让两个班的学生和各自的班主任老师都以为,他和瞿燕佳之间是不是在考大学的最关键时刻谈恋爱了,所以班主任和德育处老师,还都分别找他俩谈过话,但其实他们俩之间,也分明什么都没发生过。再后来杜浚升考去了首都,瞿燕佳考去了南岛,他俩之间那种不清不楚、若有似无的联系也就断掉了;再后来去了首都后的杜浚升也有了喜欢的人;再然后就是回到F市,遇上了那个像被人嚼过的、还吐在地上踩了不知道几百脚、最后又黏在杜浚升鞋底的口香糖一样的杨怡寒——在这些日子里,杜浚升的喜怒哀乐、醉心或厌恶,跟这些女孩子相处的时候,无论怎样也都是由衷的、沉浸的,全然没有要用她们来代替谁的意思;
但是,杜浚升很想告诉游乔语,只是在无数个夜里,或因为回家路上计程车收音机里播放的一首她最喜欢的女歌手组合S.H.E。的歌曲、或因为炎炎夏日里喝到的一口冰凉的水、或因为某场大雨、或因为吃到的一颗柠檬口味的糖果,他确会无比痛苦地想念起,远在大洋彼岸千里之外的这个唯一的她来。
——但没办法就是没办法。
从自己的妈妈卢玉珠,和她的母亲游婷婷那次冲突过后,从她不得不休学、然后踏上前往加拿大汉密尔顿市的飞机上之后,杜浚升和游乔语的人生轨迹,就已经朝着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远去了。
就像那首歌里唱的:曾经相信,你就是我的唯一;忘记了思考,生命中其他的路径。不知不觉,深陷爱的浓雾里,竟然发觉我的视线已经渐渐不清晰。于是我就这样茫然失去了你的踪迹,翻开地图尽是过去一堆没用的注记……
——可我们还能怎么样,我们却还想怎么样。
杜浚升当晚找了个本子,写下了一段话:
此生能够在最好的年华遇见最好的你,不是因为在某个时间点上遇到了你,而觉得那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倒是因为遇到了你,最终居然无法和你在一起,这样的事情,才更让我觉得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