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依次击碎叁清铃、青铜印,哐当的坠地声,叁清铃碎裂,哑而无声,青铜印四分五裂,瞬间锈迹斑斑。
叁十二幡也随之点燃,湖面烈烈火光,符咒全消,几乎看不清那絮絮白雪。
文簇看着她一步步走来,苦楝身上黑纱对襟大袖吹拂开来,紫色披帛飘飘而起,她在漫天风雪与炎炎火光中朝他走来,是极遥远的惊心动魄的美。
她好像不一样了。
他在这一刻惶恐起来,为这接下来的未知不安。
恨水咻地朝他冲来,文簇下意识闭上眼,那楝花断纹的长剑却调转了,以剑柄重重击中他心
,再狠狠劈向他手臂。
文簇闷哼出声,他的右手没了知觉,被恨水击中的胸开始发热,似海
一般击在海石上,汹涌激烈的疼痛遍布各大关窍,又渐渐流失于四肢百骸,体内一半法力随之像旱地雨水一般成倍蒸发而去。
恨水一收,他闻见极浓烈的楝花香味渐渐远去,惊慌地睁眼。
苦楝只淡淡瞥他一眼,似乎觉得无趣,他放在她身上的方位仪被她抽出来,随意地扔在他面前。
而后她目无波澜地劈丢给他一个储物袋,毫不留恋地转身
脆离去。
那储物袋重重砸在文簇脸上又落在胸,她从
到尾没有说一个字。
文簇狼狈地用左手打开那储物袋,左手颤抖,单手解了好几下才打开那储物袋绳结。
一个不稳,还是从掌心脱落倒在地上。
滚落的丹丸四散开来,是两年前他替师兄道歉送她的月行观丹药,她一颗不少如数奉还。
还有一节热气腾腾的竹筒甜粽掉在地上,竹筒裂开,米白的豆沙粽滚了一身泥,粘稠肮脏,数颗洗心糖并各种甜软花糕碎在地上,沾着泥
和符篆落下的焦灰,全毁了。
一地狼藉,文簇愣在原地,恐慌地去看她远去的身影,他试图起身,可他四肢无力根本动不了。
她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但他领会了她的意思。
——还给你。
——你不配。
苦楝转身的瞬间痛苦地拧起眉,她强撑着维持
形。
她闻见风中浓烈的楝花香气,妖类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们受伤之时不愿露血腥气,以香味遮掩。
她伤重之时,楝花香味才会四散。
两千年修炼,她受过很多伤,却第一次伤得如此重。
境耗费的
力也给她残余枯败的法力雪上加霜,此次修为大损,她需得闭关疗伤。
苦楝想,她不会再闻见如此浓重的楝花香气了。
她挺直脊背,强撑着施法离开别云山了。
文簇就看着那道紫色身影消失在眼前,他开不了,动弹不得。
他没有资格挽留她的。
失去她的痛苦让他彻底清醒了。
师父让他做了叁个月的取舍,在那叁个月中他经历了上千年的绝望痛苦,他醒来之时仍心有余悸。
师父不再提及之前的事,只命他好好修炼,他全然听从,又叁个月他修炼到第九层,愈发冷心冷。
而后秋之时,师父笑着叫他去做个了断,除了障他道之
,他僵硬着应了。
他太害怕了,他再也不想变作一个无声无息的活死,他握紧桃木剑领命而来,一剑刺中她的心。
他看着她的笑容消失,看她眼里的温度冷下去。
他惶恐不安,为她的冷脸,为她胸蔓延的血色。
一切都在失控,他的手在抖,在他召唤风雪后他反悔了。
他看见她审视的眼,像是从来没有了解过他的眼。
他真的不想她死,但他在犹豫,他害怕自己真的如那场梦一样变作活死。
他不敢喜欢她了。
只是他也没有想过,这样肮脏廉价的喜欢,她根本也不想要。
很快,不用他犹豫,他输了,苦楝也没要他的命。
可他也不在她的眼里了,冰冷的大雪中,那个离他越来越远。他后知后觉地醒悟,清行经并非要他以杀止
。
“不明正觉,以幻为真。
痴愚迷妄,止能害己。
六根染着,何来清静?”
是他自私自利,是他贪生怕死,将一切归罪与她。
他一厢愿地喜欢她,却将重重迷障归咎于她。
若是因动心而误道,他应当挖出自己的心,为何却想去要她的命?
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他,她不过是将他当作一位好友。
举心动念,皆由身起,不开心障,他永无得道之
。
他错了,师父也错了。
他喜欢她,从来都不是她的错。
可她被他重伤,决然离开了。
他们朋友也做不成了。
雪还未止,文簇瘫坐在地上,左手无助地捏着和着泥一塌糊涂的糕点往嘴里塞。
他一边徒劳地往嘴里塞,豆沙粽糊在嘴角,和着之前嘴角涸的血迹,铁锈似的甜味在
中蔓延开来,文簇接二连叁地往嘴里塞吃食,黑黢黢的桂花糕残渣不住地掉。
额角还在不断流血,他右手动弹不得,眼空,麻木地往嘴里塞着东西,像个沦落街
无家可归的疯子。
过了很久,他终于像受伤的小兽一般呜咽着哭出声。
他知道,她不会回来了,她不会再见他了。
那柄穿透她心、沾满她血的桃木断剑还在他身旁,文簇左手去够那把剑,手用力地握住那断柄,决然一剑横过,刺穿了双眼。
殷红的血色从皮模糊的眼眶汩汩而出,文簇抖着手从怀中摸出初见时苦楝留下的,被他藏起来的紫纱,用左手困难地遮在双眼,绑在脑后。
大雪之中,那名瞎眼的小道士渐渐倒在别云山上。
楝花香味彻底吹散开来,仿佛从未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