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尧点了点头道:「属下这就去请高太医。」
这天,整个京城都看见了。
全身散发着摄人戾气的千罗棉,满身是血,宛如地狱恶鬼,抱着一个女子,一步一步地走进宫中。
【选择】
高太医一进御前房,看见又是医治桃子,只觉得自己倒了血楣,今天怕是又不用回家了。
但仔细一瞧,发现桃子伤势极重,转念心想这姑娘才是够倒楣了,三天两头不是重伤就是中毒。
千罗棉本想藉机去清洗一下身上的血污,但桃子全程死死抓住他的手臂,就怕他会出去。伤口太疼,就算千罗棉什么都不说也什么不做,光是在旁陪着,似乎就能平抚桃子心里的慌乱。
刚刚命悬一线,桃子心里想的并不是笛午,而是专捉坏人的白棉花。
然后他就来了。
明明没有戴悉心石,但他还是来救她了。
明明他没有回来的理由,却依然来了。
是因为有坏人的地方,就会有白棉花来惩兇除恶吗?
还是因为桃子需要他,所以他一定会来?
伴随着处理伤口的剧痛,桃子无暇深思,只能咬牙死忍,毕竟她就算是想叫,也叫不出声。
千罗棉被桃子牢牢抓住,不想褻瀆她衣衫不整的模样,微微侧身,闭上双眼。
伤口都在桃子身上,但透过桃子抓他的力度,千罗棉觉得自己能感受到她所经歷的每一分每一毫。
在处理箭伤时,由于高太医必须将伤口切开一些,桃子颤抖着握住了千罗棉的手。
每一刀,千罗棉都能透过桃子手上的抽蓄而感到。他一声不吭,毫不退缩,陪着桃子一起扛着伤痛。
但在最疼的拔箭步骤时,桃子松开了手。
千罗棉以为桃子痛昏了,慌忙睁眼一看,原来桃子看见自己把千罗棉的手都捏紫了,知道拔箭会更疼,改抓住床褥。
箭一拔,桃子疼得整个人向后痉挛着,张大着嘴巴,却半点也叫不出来。
紧抓床褥的手因为过于用力而发白,豆大的汗珠佈满了桃子的额头,眼泪亦如决堤般涌出她的眼眶。
终于,桃子伸手扯住千罗棉的衣角,然后失去了意识。
见她如此依赖千罗棉,高太医在包扎完后识相地离开了房中。
握住桃子的手,千罗棉在床边地上坐下。
附近除了昏迷不醒的桃子再无别人,千罗棉终于卸下心房,任由滚烫的热泪流下脸颊。
他怒,怒御林军如此摧残桃子,却无法杀光他们。
他恨,恨自己没早一步想到,把桃子保护好。
他怨,怨自己不是完人,不能名正言顺把桃子守在身后。
千罗棉心知,就算这次救了她,只要桃子背上的胎记还在,她就永远得不到安寧。
想要洗去嫌疑,只能去掉她的胎记。
然而千罗棉无权替她做这个决定。
所以他做出了一件黎国从未有过的事情。
他给了桃子,一介黎国少女,一个选择的权利。
几天后,在桃子伤势稍微好转,千罗棉头插悉心石簪子,来到桃子房中。
千罗棉将邹王之女的来龙去脉,她身上胎记的玄机,以及为何御林军会去袭击她都毫无保留地交代给了桃子。
「所以,我的亲生父亲极有可能是邹王,我可能是皇室血脉?」桃子惊讶心想。
千罗棉点头说道:「你若是,邹王欺君之罪坐实,而不知者无罪,你又是皇室血脉,我必会拚尽全力保你无碍,日后锦衣玉食,富贵无量。但身为黎国公主,下半生要怎么过,要嫁予谁,你无权过问,也不能选择,只能任凭圣上决断。
「你若不是,便不可再留宫中,此生也将与荣华富贵无缘。然而四道宫门之外,爱去哪里,便去哪里,爱嫁予谁人,甚至是不嫁也成,都由你自己决定。」
桃子面露担忧心想「那我究竟是不是啊?」
千罗棉正色问道:「你想是便是,想不是便不是。」
桃子从小就跟着笛午,虽说不上四处漂泊,但自由自在的日子,她过习惯了。或许是从小在乡野中长大,桃子既不嚮往穿金戴玉,也不稀罕高堂大院。捨弃金银财宝对她来说,最痛苦的大概就是要告别山珍海味了。
既然不稀罕,那她当然不想拿自己后半生的话语权去交换。
「我希望我不是」桃子心想。
千罗棉心疼道:「那,你还得再疼一次。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桃子望向自己背后,理解地点了点头。
她虽涉世未深,但凡事皆有代价这个道理,桃子还是懂的。
望着窗外,桃子心想「今天的百花祭,我是去不了了吧!」
「你想去吗?」千罗棉问道。
「但我的腿...」桃子哀伤心想。
千罗棉露出笑顏道:「我背你去。」
【百花祭】
做了一个能背在身上的竹椅,千罗棉背着桃子来到热闹的街市中。
街上展示着各式各样繽纷夺目的鲜花,有好多桃子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看得她嘖嘖称。
桃子背对着千罗棉坐在竹椅上,担心她看不见,千罗棉柔声问道:「要我反着走吗?」
桃子摇摇头心想「不用,你好好看路。若看到木棉花,就买一束然后放我下来。」
「木棉花?长什么样啊?」千罗棉纳闷道。
「我知道!看到就跟你说。」桃子心想。
城中百姓几天前才刚亲眼目睹御前房主抱着一个少女回宫,现在看见千罗棉如此柔顺地背着一个貌美少女逛百花祭,即便是再害怕他,也抑制不住八卦的心情,探头探脑地偷看着。
「桂花糕!」桃子兴奋心想。
停下了脚步,千罗棉掏钱买糕。
「啊!玫瑰奶酪」
再次停下脚步,千罗棉掏钱买酪。
向来杀伐果断,冷血无情的御前房主像个家僕似的伺候着背上的姑娘,百姓们都以为自己看走眼了。
「她...手里究竟握着房主什么样把柄啊?」一个花贩小声跟隔壁卖画的小贩讨论着。
咬了一口桂花糕的桃子听见,心想「你看,一个人突然对另一个人好,全世界都会觉得是因为手里有把柄被拿捏了」。
千罗棉笑笑道:「我是有把柄在你手里啊!」
「什么把柄?」桃子心想,反手将另一半的桂花糕塞进千罗棉嘴里。
你就是我的把柄。千罗棉心想。
笑了笑,千罗棉吃着嘴里的桂花糕,只觉得这滋味鲜甜,比他这辈子吃过的任何东西都好吃。
卖画的小贩见了,轻拍花贩的肩膀道:「什么把柄啊!房主就是稀罕这姑娘,所以你瞧着像是伺候,人家可是甘之若飴呢!」
「为什么我是你的把柄啊?」桃子在心中问道。
千罗棉心一惊,竟然忘记桃子也听得见自己的心声了。
「我是在想...你要吃拔丝酥饼吗?」千罗棉忙扯谎道。
「哪里?!」桃子忙四处张望心想。
这么一张望,桃子看见远处有个摊子卖木棉花,忙让千罗棉走去那里。
买了一束橘红的木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