彿就是个在家含飴弄孙的慈祥老人,原本不值一瞧。然而弥七郎再细看一眼,却发觉那抹微笑是经过长年累月练习才摆出来的,根本不是发自内心,至于眼中的慈爱,则毫无破绽,却一点也不自然。
那老头原本手交叉放在胸前,一身粗麻衣乾乾净净,一见到吉法师停下来看他,便立刻转身离去,刚刚的慈眉善目一转眼就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情的阴狠。他一离开,旁边三、四个人跟上他的脚步,随之离去。
老头一离去,吉法师便立刻策马前行,似乎不甚在意,弥七郎却是暗自惊心,只觉得这样翻脸如翻书的狠脚色还是第一次见到,但继而又想起出卖竹千代的户田康光也是一脸慈祥,似乎也就不那么意外。
眾人忍受着街旁路人的间言间语,终于来到正德寺。
佛寺邻近河岸,被一片竹林围绕,这些竹林都是由歷代在此修行的僧人所种,如今蔚为壮观。眾人来到林道的入口,吉法师便叫小平太和野野村正成带着其他人去河岸边休息,自己带着阿狗、胜三郎、弥七郎还有小川道政自行入内。
竹林内气氛幽荫,阻绝了镇上的嘈杂,走在其中,彷彿将自己与俗世隔绝一样,显然歷代僧人种植此林的目的便在此。
林道走了一半,吉法师便叫阿狗把事先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竟是一套华丽的正装,大伙七手八脚地帮忙吉法师把衣服穿戴得整整齐齐,还拿白布帮他抹了把脸,顿时容光焕发,气宇轩昂。
「真是怪人,刚刚街上这么多人品头论足,也没看你想把衣服拿出来穿。反到是现在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偏要穿得漂漂亮亮的。」阿狗对着吉法师说道。
「我小的时候,爹若是要跟人谈判,一定会打扮成平民,躲在对方必经之路上观察对方。等抢先看到对手的样貌和行为举止,对此人的性格就能有个六、七成掌握,藉此便能事先拟定谈判的策略。」吉法师回答道。
小川道政拍手道,「原来如此,所以殿下刚刚的样貌便是想让山城入道大人误判,此时殿下再换上正装就能杀他个措手不及。殿下如此深谋远虑,卑职佩服不已!」
站在小川背后的胜三郎不禁皱着眉头露出苦笑。
「欸,可是呢…你怎么肯定老蝮蛇一定会在路上观察你?万一他根本就在寺里待着,你这场戏不就白演了?」阿狗搔着头,不太好意思浇吉法师冷水。
「那也无妨,这身正装穿在身上也只是流汗。」吉法师耸耸肩说道。
吉法师领着眾人继续前进,一直走到林道尽头,便看到佛寺的围墙以及大门,门上悬掛「正德寺」三个大字的匾额。
门口站着守卫以及几位前来迎接的斋藤家臣,为首那人看见弥七郎一行人走近,便领着其他人前来迎接。
那为首的人开口道,「在下安藤伊贺守守就,特地前来迎接弹正忠之子信长大人,各位,欢迎!」
只见伊贺守说完之后并不与吉法师搭话,反倒视线在眾人身上绕了一圈之后问道,「冒昧请教,敢问织田大人上哪去了?」
「咦,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自然是我们之中衣着最华丽,走在最前头的人啊。」阿狗嘻皮笑脸地答道。
一身华服的吉法师说道:「在下织田三郎信长,伊贺守大人,请多指教。」
「啊…这个、我以为……」伊贺守张口结舌,但很快就回復常态,「失礼了,我这就为织田大人带路。」
眾人随安藤守就穿过前门,一进入庭院,就发现佛寺略有规模,不是寻常小庙。
伊贺守领着一行人穿越寺内曲折的廊道,终于走进大厅,偌大佛像仍然安稳地坐在正中央,这大厅原本是寺里僧人做早课的地方,而现在成了招待两家的首脑及重臣的场所。为了招待,还特别把地板擦得乾乾净净,樑上樑下都特地打扫过,可说是从头顶到脚底都一尘不染。
只见大厅的一侧都是斋藤家的家臣,各个都坐在柔软舒适的蒲团上,另一边空着的蒲团留给织田方的人。而大厅的中央,竟然就坐着刚刚在路旁与吉法师对望的老头,仍然穿着弥七郎在大街上看到的粗麻衣,坐姿非常随意,连伊贺守都为之乍舌。
「怎么,突然换上正装了?不会不习惯吗?」老头吊着意兴阑珊的双眼,弯腰驼背地坐着,双手靠在膝盖内侧。
「怎么?你不喜欢?」吉法师笑了一笑,也不等伊贺守引导,就逕自在那老头面前找了个地方坐下。两个人甚至都没有坐在预先准备好的座垫上,令在场的斋藤家臣有些手足无措。
「好了,别再窃窃私语了,快点上菜吧。」老头并不答话,反而是挥挥手,转而向身旁的家臣吩咐起来,「年轻人食量大,而我老了吃不下东西,把我的菜分一些给他吧。」
「好了,你们也别站着,自己找个地方坐下吧。」吉法师说完,弥七郎等人于是纷纷入坐,尷尬地和对面六、七个斋藤家的人面面相覷。
等到上菜的时候,由于主客二人都不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服侍的下人略显为难地把摆满菜餚的小桌放在两人前方,桌上摆着寺里招待的素菜还有茶泡饭。
小桌一摆定,那老头也不多话,一手拿起筷子,一手端起茶泡饭,将碗凑到嘴边稀哩呼嚕地吃了起来。吉法师也端起碗,然而他却一反常态,优雅地小口吃了起来,眼睛却是直盯着那老头子。
老头子吃饭时眼睛也是不看碗内,和吉法师的目光直接对上,两人不论吃饭还是夹菜,眼都不肯离对方视线一毫,而且越发凌厉。弥七郎在一旁看得出,一回头便发现厅内所有人都在看着主客二人,没人能喘一口大气。在两人视线交会之处,彷彿看得见刀剑拚搏时擦撞出的火花。
待饭菜吃完,两人将碗筷放定,那老头突然哼得一声笑了出来。
「初生之犊,呵。」老头子手扶下巴,扬起一边嘴角,同时把目光收回。「好了好了,不跟你玩这小孩游戏。」
「刚刚在街上也是你输了,你一共输给我两次。」
老头不置可否,挥挥手道:「其他人都下去吧,守就,你留下来帮我们斟酒。」
吉法师也说道:「除了弥七以外的人都出去吧。」
眾人纷纷鱼贯而出,独留下四人在空荡的厅内。伊贺守从房门外接过清酒,给那老头和吉法师各斟了一杯。
「那么,」老头自己乾了一杯后,把身体倚在身旁的肘枕上,「信秀那老狐狸自从败给我之后,又丢了三河,一病不起之馀,还想回过头来叫自己的崽子来娶我女儿?这梦可真美啊。」
「怎么?你不喜欢?」吉法师又一次嘻皮笑脸地回应。
「年轻人,」那老头收起手上的扇子,用扇尖指着吉法师道,「再给我像这样打哈哈,别怪我不客气。」
吉法师用指头挪开了那隻扇子,「我以为结盟是两家都有益的事情。」
「好笑,你们家跌到谷底去了,怎么看都是来求我伸出援手。」
「要求援怎么会找泥菩萨呢?」吉法师说道。
老头子皱起眉头,露出狐疑的眼,「泥菩萨?这是怎么回事?」
「喔?」吉法师作出夸张的惊讶情,「六尺五吋和喜平次为了继承家督争到几乎你死我活的程度,还把偏爱喜平次的你也捲入进去。真要说起来,你们家也是随时都要兄弟鬩墙,朝不保夕啊」
「喔?」老头子并不正面回答,「这是你父亲要你背的?」
「是背的也好,不是也罢,虽然我除了三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