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迟疑道，“他说，他害怕。”
谢阆风的眼珠子还注视着他的戒指，轻声喃道，“怕什么，怕真的相折棠回来抹了他的脖子吗。”
黑影沉默，似是默认了。
谢阆风是个英俊得过分的男
，还很有品位，眉鼻之间若壁石高悬，他似是嗤笑了一声，眼眸中压着广袤的夜，“那他当年就不会应得这么
脆。”
他朝身后的黑影挥了挥手，径直往前走，“你继续看着他吧，免得又出什么幺蛾子。”
阆风楼的长廊上种满了赤红的梅，他随手折了一枝下来，细细地观赏起来，偶有余光望望外面的光景，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还来不及寂静片刻，楼的尽
忽然一现。
月色和白璧下，露出张堪称瑰丽的脸来，裹着一袭白衣，溶溶雪色，身形清瘦。
明明艳得流光，唇边映出晚霞天似的，眉宇却冷淡地凝着霜。
谢阆风叹了
气，也冷淡淡地回望他，“还没闹够吗，真要闹得全白玉京都知道你是个假货？”
但两目光
合的电光火石之间，谢阆风没由来得眉间猛蹙，声音一哑，“你——”
相易已经脱了那条扒来的黑衫，和着那鹰脸面具随手往旁边一扔，目光垂下，“是吧，我也觉得，假货就是假货，当了一百年也成不了真的。”
“谢阆风，”相易微微歪过，“你是唯一一个我觉得骂你王八蛋算王八可怜的。”
看这刻薄得独一无二，一听就知道是谁。
风一动，谢阆风肩上的发也微微吹动，楼上的影和月色的光在他目光中集，最后都聚在那张瑰丽却锋利的脸上。
“你回来了。”这一声叹息终究尘埃落定。
相易道，“怎么着，很失望啊。”
谢阆风
地凝望着他，负手道，“谢阆风从不曾愧对天地。”
相易气笑了，“牛
，能把忘恩负义做得这么彻底，好一句不曾愧对天地——”
谢阆风又道，“我不愧对天地，却确实愧对于你。”
相易拔出他身侧的剑，剑刃在月色中淌下雪白的水，“我的七骨三筋呢。”
谢阆风伸手，慢慢拔出他的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答非所问道，“你的剑不是什么好剑。”
他的刀由鬼才刀师公输飞鱼所造，名刀·天不斩，刀鞘系红丝翡翠，刀刃极简，四尺长二寸宽，刃锋似蝉翼，曾压在东无雪海下淬炼百年，号称斩天下所有能斩之物，天榜名刀卷排名第三。
“还行吧，”相易冲他甜丝丝一笑，抬起眼皮，惊起一霜秋水，“杀你够了。”
天际一瞬流光，片刻间两道风贴着彼此的脸过去。
名刀和废剑“呲呤”一声架在一处，两的目光贴得更近，隔着冷冰冰的刀刃剑锋，不过三寸之间。
这一招过得很快，两心中却有了定数。
相大仙不太开心，但又在意料之中。
杀不了。
谢阆风忽然感慨道，“好久不见，折棠。”
他很多年没有离他那么近了，假的的确是假的，造不出真的这
子惊天动地颠倒众生的气质来。
相易看着他，觉得这还是百年如一
的英俊虚伪，“再问一句，我的七骨三筋呢。”
“东极天渊，我埋在了那里，”谢阆风的眼睛锐利得像鹰，沉沉得藏着什么，“但我不能还给你。”
相易懒得和他废话，收剑转身，“好，我自己去拿。”
谢阆风抬眉，“东极天渊，只有死才能进去。”
相易回看他，侧过的瞳里拧碎了半池子的碎星，“行啊，那你有本事杀了我吗？”
“没会杀你，”谢阆风动了动喉咙，“相折棠，你是天下第一，没舍得杀你，纵然是百年前，我们都没舍得杀你！”
“是啊，”相易耸了耸肩，“也就扒了我的骨和筋，把我压在一座塔里一百年嘛。”
谢阆风垂目。
“无
道总要有一个去修，这世上登顶的只有一，东魔主一劫将至，为了天下苍生，你为什么不能去修无道？”
相易原本压了火下去，一回剑又悬在了谢阆风的刀尖上，划出一道冷厉厉的光和血。
谢阆风见风吹过他的额，露出三点炽烈红印。
“那你他妈怎么不去修。”
谢阆风道，“我若是有这个资质，我去修也无妨。”
相易死死地盯着他，“是吗，然后我也死你的至亲至
，你就高兴了？”
谢阆风一顿，望着那三道红印长叹一声，“你已经
魔了。”
“对，一百年前我就没救了，”相易看着他，无所谓地笑了笑，他嘴角弯起来像是念古诗一样温柔，“天下苍生也已经没救了，恭喜啊，谢楼主。”
“你不用对我有什么指望了，天下苍生我不会去救，死珩图的，我一个不会放过。”
相易收回剑，背影像一道单薄的弦月。
“放心大胆地来杀我吧，只要你有这个本事。”
阿意捂住嘴，目光凝在那一指的缝隙里。
雪底烫金的狐狸面被很随意地掀开，露出一张脸来。
他露四分之三的侧脸，一条游龙走凤似的弧线，混在糊成淡青的古墙
影里，两根手指拨弄着他的狐狸面具，嘴里竟然隐隐在哼起什么惬意调子。
阿意的目光黏在他微微翕动的嘴唇上，觉得脑子里忽然一阵空空
。
那嘴唇薄而不瘦，透而不润，唇线中央带着红，有点像沁了一角胭脂的花，一路晕开去。
他哼调子的时候嘴
边带了个微卷的弧度，有些软，似笑非笑的，一翕一动间又变了，成了另一个冷淡疏离的样儿，看也看不出来那到底是什么味道，随
到难以捉摸。
特别地……特别地让想碰碰。
男顺手撩了一把身后的雪白发尾，正要把从天街快死鹰脸上扒下来的面具戴上，却察觉到了这道微不可觉的目光，那一指宽的缝隙里斜进来了他眼眸一霎。
世间的一霎有长有短，而这一霎，她觉得能折一个甲子的光出来。
洒她满满一目的清水碎星。
“哟，”男眯起眼睛，冲那指缝隙里的
孩子笑了一下，“喏，送你了。”
阿意没听明白他的话，但是好歹缓过来了，红着一边的脸，伸手把缝隙打开小声道，“你……真是天下第一的仙师？”
相大仙老脸向来是不要的，从不懂“谦虚”二字是怎么个写法，笑眯眯地朝她飞了那张狐狸面具过去，“那可不。”
孩恍恍惚惚地接过那狐狸面具，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里好像依然跟被抢劫了一样空的，下意识问道，“给我什么啊。”
“和你有缘嘛，我相某呢生大方。”
相易披上天街快死鹰的衣服，瞥了一眼，那快死鹰长得约莫三四十岁，他没见过，他的目光很快飞快地掠过领子上刻的那个“阆”字，眼中晦暗难明。
他换上鹰脸面具，朝这小姑娘轻声告了一声别，“走了。”
阿意刚张了张嘴，还来不及说话，他飞足点了两下墙，跟缕烟儿似的没了。
……什么呀。
楼上的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