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道君,反正也不是吃自家的。
道君心里好笑,“吃。”
馋嘴,让人变得鲜活。
她虽越来越清醒,仍无可避免地陷入许多情绪里,麻木褪色得不像人。
小婵动了筷子,朴新也不拘礼,给道君续上酒。
她一直不曾动筷子,始终端着酒杯。
说是酒,只有一两分酒气,实则清水一样寡淡无味。
道君却一杯接着一杯,自顾自仰头喝尽,自醉才醉人。
三人喝着吃着,倒没人再管那少年。两边不再搭话,各自用饭。
埋伏在脚边的几个侍卫仍驻留在原地,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
小婵吃完,朴新才放筷子,道君丢下一块银子在桌上,领他们出了酒楼,还需买几身衣裳换洗。
绸缎店老板脸色极为难,见他们是生面孔,诺诺半天也不说卖与不卖,只作出为难的样子。
还是不知哪里冒出来个侍卫,过来亮了块牌子,老板才点头说卖。
那些布料都是稀罕货,这年头,他一个卖麻布的哪里会拿得出这样的料子。
三人佯装不知这后头的官司,一路走,一路挑着要用的物件买了。
朴新和小婵手里乌压压抱了满怀,比起那少年更像是今日这出戏要迎的看客。
四周百姓望着,揣摩这架势,晓得这些人总比自己蒲草一样的命金贵,情麻木。
小婵望见一条巷子里,垒着好些竹笼,里头躲着一个孩子,眼呆愣。
那孩子身边的大人望见小婵的举动,赶紧挪挪身子遮住竹笼,蹲在小摊后,头快垂到地上。
原先的酒楼对面,少年复又站立起身,看她们向长街尽头走去。
谋士在他对面落座,“公子适才太过淘气,可是有什么缘故。”
稀里糊涂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故意得罪人,又轻轻放过还赔礼道歉,可不像是他的作风。
少年避而不答,咽下喉咙里的酒,白水一样没滋味,索性丢开。
“阿爷打着我的名号出游,背地里有什么盘算,你又清楚几分?”
谋士脸上微笑如常,“主公的计策,在下不敢妄言,于国于民都有利就是了。”
少年收敛姿态,学着作出沉静斯文的样子,嘴巴上却嘲笑道,“你哄孩子玩也于国于民有利?蒙谁呢?”
男子并不惧他,仍是笑眯眯的模样,“主公霸业已成,若公子顽劣资质不堪大任,势必使多年心血付诸东流,我身负教导职责,怎么不是于国于民有利。”
少年不再说话,看着走远的人影出。
寻仙问道,老头子还没称帝呢,就想着长生,哪还用得着他来败家。
这里的人,衣衫褴褛,一个又一个的笼子,里面露出一双双冰冷麻木的眼睛。
大人肩挑着竹笼,排成一列长队,队伍前头,有人衣着光鲜,脚边是十几个麻袋,有打手围着麻袋,也有人守着单独被迭成一摞的竹笼。
小婵震怒,气得胸口起起伏伏。
她先前瞧见竹笼里有孩子,犹豫半响到底没说,等走出渝州,实在不忍。
那样装着的孩子,不是单纯的买卖,她不敢想,踌躇半天,同朴新悄悄说了,得到赞许才到道君面前说。
哪里想得到,他们即使说悄悄话,也瞒不过道君修练出来的耳聪目明。
身为蜀山弟子,心地仁善比天赋出众更要紧。
道君挥手,买来的杂物纷纷收入锦囊,三人倒转脚步,隐匿形迹跟着巷子中的人,行至此处,便见得人肩挑着竹笼,拿里头的小孩换粮食。
道君震动,渝州境内,蜀山辖下,出现如此人伦惨剧,是她失职。
蜀山中人,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为己任。
可恨她沉湎于旧日悲痛,不曾为蜀山道义坚守。
难道,蜀山的人死于内斗,天下的道义就不存了吗?
师兄师姐拼死将她送出来,是为了她能活着。
但她活着,把蜀山丢了,连生行碑的修补都想不起来。
三人现出身形,领头管事见是个女子并两个小孩,穿着打扮并不寒酸,有些摸不准,便亲自来交涉。
“姑娘,你这是?家中也没粮食,要来换粮?”
朴新知道道君不善言语,便要开口,不意她直指管事,质问,“为何要买卖这些孩子?”
“呦呵,这是行侠的来了,”管事拍手,指着那些排队的人道,“女侠,你出气一时痛快,怎么没想过她们巴不得要我们买下。我们不买,孩子只能落得饿死的下场。我们买下来,不论送到哪里去,三天两头的总能吃上点东西。爹娘老子也能缓一缓,你看看我们这米,十成十的没掺一点石子,还不够善心?你在这儿搅合,我们不买了,你以为他们会谢你,只会厌你多管闲事,阻碍他们活命。”
道君何尝不知道这道理,她并无能力救下所有的人,能救的都要救。
她摘下腰间的香囊,扔给管事,“你买下这些孩子,替我养着,我将来会来寻你。”
“倒没看出来,真是个侠女。”旁边的人同管事耳语两句,男子脸色一变,没再说话。
“姑娘是好心办好事,但我需丑话说在前头。这些孩子面黄肌瘦,挨不挨得来可不一定,就是给再多钱,我也没功夫养这么多。眼下秦王,天下看着有个太平的盼头,却也说不好。我权当做件好事,照看他们一个月,等缓过来再竭尽所能送他们去个好的主家。再多,我可办不到了。譬如,这姐妹俩,眼看着就活不了了。姑娘到时候可别埋怨我不尽心。这都是命,只怪世道把人命定得贱。你以为怎么用竹笼来装人,正是为了压秤,有那黑心的还叫孩子肚子里填土,罢了罢了,谁不想当好人。”
小婵握紧手,她看了看姐妹俩,虚弱地抱在一起,一个的眼睛已经闭上,另一个眼睛黑亮,定定地看着她们。
事情到这一步,她也不怕做再多惹道君厌弃,索性走上前替那姐妹俩解开笼子。
闭着眼的小女孩抽搐了一下,小婵将身上的新衣服脱下来,搭在两人身上,默默退下。
这世道,让人不敢做善事,有仁心。
“这两个孩子,我自己带走,其它按你说的办。”
再不拖沓,三人带着两姐妹离开。
走出那群人的视野范围,朴新斟酌用词,问道,“姑姑,为什么相信他?”
道君语塞,如实答道,“我看他面相不差。”
她诸多术法都只学得平平,唯有一项观相最好,不过,也并不准。
寻常看看,偏差并不大。看眼前就够了,何必要人一直不变。
她从头到尾,能力有限。悔不该小时贪玩不好学,若能多学些术法,若剑法能更精深,就能和他们在一块了。
朴新恍然大悟,若以前有人这么说,他必定是要视为招摇撞骗的骗子。道君说来,他有两分相信。
方才他其实凑近看了那堆粮食,颜色看着虽然不新鲜,但的的确确是干净的,没有掺杂物。
就像那管事自己说的,行事如图这般,已是正派。
好在小婵的勇气没有被辜负,他回头,小婵和姐妹俩走在后面,帮忙扶着小的那个女孩。
朴新笑笑,跟上前头的道君,“多谢姑姑。”
道君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