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状况,支支吾吾地回答了几句。然后阿公指了指他儿子,开始吹嘘起来:“我儿子现在做回收钢筋的生意,一年两百万呢!可比你这个名牌大学生还厉害!”
陆斐然尴尬地低了低头,阿公的儿子儿媳见状开始转移话题。等他们转移话题完毕,儿媳芳芳阿姨倒是说了几句听起来是好意的关心话语。
芳芳阿姨来自会包饺子的地方,当年在陆斐然小的时候嫁过来,一开始因为不会这里的土话,交朋友比较慢。那时候陆斐然经常在芳芳阿姨拿着搓衣板在外面洗衣服的时候蹲在一旁,陪她用普通话聊天。
她们两个聊了几句,陆斐然放松了不少,然后听见芳芳阿姨让她儿子叫“姐姐”。
陆斐然一看,这个她曾经照看过的孩子,早已从小车里的婴儿长成人高马大的少年,都已经比自己高了。
又是一阵寒暄过后,陆斐然鼓起勇气说了今天的来意。
没有任何迟疑,阿公立即张罗着拿了个大篮子,开始往里面塞蔬菜,又快速捉了条很大的鲳鳊鱼给她。阿婆还说怎么能让她一个人过年,坚持留她吃晚饭。她一再推脱,他们才放她回去,临走前又给了她一只刚杀好处理好的鸡、一大碗剁好的猪肉和一大块咸肉。还要叫孙子去找零食出来给她。陆斐然连说实在拿不下了,才好不容易出了这家的门。
这出乎意料的顺利,让陆斐然的眼眶一湿。
这就是家乡。或真或假的嘘寒问暖、无处不在的攀比吹牛、熟悉的乡音、热络的人情。算计她占她便宜的也是家乡人,可是热情留她吃年夜饭,还爽快地送她一大堆东西的,也是家乡人。
她回来的时候,看见梓曼卿等在家门口,准备检视她丰厚的成果。
“你看,你做到了。”梓曼卿说。
陆斐然红着脸:“嗯,其实比想象的容易。他们儿子媳妇一家都在,也没说什么,很爽快地就给了我一大堆吃的,还问我在外面怎么样。”
梓曼卿接过篮子挎好,那么自然地将双臂轻轻围过陆斐然的身体,然后牵起她的双手,引她去厨房那里:“那我们现在一起做饭吧。”
天然气的灶台已经被擦得干干净净,一定是梓曼卿趁自己去邻居家的时候打扫的。
怎么手脚这么快。人可能做什么都需要点天赋,自己做家务一般都很慢,梓曼卿平时不做什么,一做起来就这么利落,也是厉害。
鱼放在盛满水的盆子里。陆斐然一边择菜,一边嘱咐着梓曼卿:“我家后面那条河,你不要靠太近。有时候水位比较高会漫上来,当心点比较好。我家旁边小山上那片竹林,你也不要自己上去,你看你带来的都是高跟鞋,爬上去小心摔跤……”
“我又不是小孩子。”
陆斐然看了她一眼,梓曼卿还故意吐舌头加挤眉弄眼。
真的一点都“不像”小孩子呢。陆斐然笑了。
开开心心,连做饭都高兴。
在属于自己的家里,在一砖一瓦都熟悉的老房子里,陆斐然的心中洋溢出一种特有的温馨——直到她的手机几次叁番地震起来。
先是收到了潘学姐发的很多篇分析经济和政治的文章链接。
陆斐然一瞬间觉得有一点烦。因为她真的对这种话题没什么兴趣,每次都要花好多时间看完学姐发的每一篇文章作出回应,其实是有点累的。她又想起学姐秘地说春节找她要说事情。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不由得紧张起来。
过了一会儿,收到的是施梁娴的消息。
和以前一样,最近施梁娴又不怎么回陆斐然的信息了。陆斐然当然知道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和工作,平时都是很忙的,所以她对朋友回信息的要求是:随便什么时候有空回就行。隔几天一个礼拜再回都行。甚至忘记回了,只要过一段时间直接说下“不好意思,忘记回了”,这样都行。
但施梁娴呢,经常完全无视陆斐然发过去的。在没回消息的情况下发朋友圈是家常便饭。甚至无视聊天窗口里显而易见还没回的消息记录,直接开个关于她自己要抱怨的话题:领导蠢、同事蠢或者学生蠢。爸妈烦、合作教授烦、所有人都烦。
然后陆斐然要想办法附和或者安慰她。
久而久之,陆斐然再次不满起来。以前已经跟施梁娴说过不喜欢她无视她的信息了,可是施梁娴却说是陆斐然小题大做过度反应。现在陆斐然也不想和她再闹不愉快,所以都自己忍着。
这次也是,之前陆斐然和施梁娴说过“同事过年硬要来自己家,自己应该怎么办”的烦恼,施梁娴不但直接忽视,大年叁十,又开始给陆斐然轰炸了几条“觉得世界上所有人都太蠢,我要累死”的消息。
最后……是那个人。
为什么那个人要再来联系自己?她到底怎么想的?她到底想要自己怎么样?之前突然出现,得到陆斐然“我想你”的回复后却再次消失,现在却在大年叁十的这一天,主动发这样子的内容:
“我就知道你一直在想我,我也想你。”
所以顾芊仪到底想怎么样?陆斐然自己又到底想怎么样?
再一次地,心疯狂地跳动,血全部涌上脑子。
可是你已经订婚了,你这样是什么意思?
你真的想我吗?你为什么要再联系我?
你还爱我吗?你还要我吗?
………………求你爱我吧,求你再要我吧……
不,不可以。陆斐然飞快地打了上面所有的这些字,又飞快地把这些全都删了。
陆斐然几乎又要哭出来,但她咬了咬嘴唇,想不能再在梓曼卿面前丢脸了。
可是梓曼卿对自己,又算什么呢?
梓曼卿……从来没有拒绝过和自己睡,还不会嫌弃自己又哭又吐。
梓曼卿主动告诉自己,说,再也没和别人做过,只和自己做爱。
可是自己只要一说什么,梓曼卿就一副居高临下又恨不得立刻撇清干系的样子!说些“只是为了创造良好的工作氛围”、“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关怀”这种屁话!
所以自己什么都不是!
她先说很介意自己想要协助她实现理想,随后又在同一夜送她有生以来最震撼的高潮。
所以这一切的一切,又都算什么呢!
隔壁家阿公说,他家儿子,没上过大学,都能赚那么多钱,比自己厉害。
当年考上那所大学的时候,外婆是多么高兴啊,全村都知道了,自己考取了大城市的好学校、一般人高攀不起的名牌大学。那时自己心里也是多么兴奋啊,想着终于熬过去了,未来前途定会一片光明。
然而现在呢?要钱没钱、要才没才,确实是连随便一个没上过大学的人,也都不如了!
陆斐然的脑筋里稀里糊涂地转着一样又一样事情,然后她听见梓曼卿说:“要准备鱼了。”
于是她放下手机,去看盆里的鱼。
鱼在水里缓慢地游着。
鱼还活着。
邦的一下,像响锣敲击在她的脑门上。这和已经处理好的鸡不同,这是条还活着的生命。
陆斐然从来没有自己杀过动物,即使是食材。
她大概是个虚伪又没用的人类,既贪恋口腹之欲,又懦弱地连活鱼活虾都不敢下锅。
她怔怔地盯着鱼看。
梓曼卿是个反应快又活络的人,还比自己果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