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的寒冷。原来从来就没有消失。
最近总是会想起少女时代。
碧草青青的校园、散发着朝气与活力的操场、远方的山峦和天空...每个细节都清晰得像是被定帧的照片,一幅一幅,细说着当年。
没有睡着,电话响了,是弟弟。
电话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弟弟已经三十出头了。我们先聊了一会家里的事,他告诉我家里一切都好,妈妈身体挺好,不等我问,他告诉我继父身体也不错。我知道这都是例行公事的话,我已经睡意全无。
果然,弟弟说完这些,放缓语气,我今天回娘家了就我自己在家,他说,姐姐我想你,弟弟的语气让我心跳。
你什么时候回来?他问。
不知道,太远了,我含糊地回答。
我真的想你。弟弟又说。
我无言,弟弟已经不是第一次打这样的电话了平均一两个月一次。我们都已经是成年人了,但我知道他控制不住自己。我之所以跑到几千里之外的西宁,然后胡里胡涂地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不就是躲避他和家里那另外的一个男人吗?我已经惩罚了自己了。我要过正常的生活,不能再犯不该犯的错误。
我结婚五六年有孩子以后曾经带儿子回家了一次,那一次证明了我当初的选择是对的。隔了这么多年他和继父没有能和我回到正常的家庭关系上去。不顾我的反对他们再次要了我,那一次我确实明确反抗了而且最后哭了,和过去一样,母亲在另外的房间没有过来阻止,我当然也阻止不了。
我只住了两天。
往后这七八年我没有再回去过。
但弟弟却隔一段时间打过来一个电话。继父很少打,只有一次母亲得了重病时他打过来过,但那一次我没有回去。这三个人里,如果说怨恨谁,我只怨恨母亲。因为我也是个女人,当时我在我儿子还不懂事时没有为儿子负责。我同时也没有为弟弟负责。我等于毁了我们两个,最起码毁了我。
那边还是弟弟的声音,我心潮澎湃。每一次接电话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也不想放下电话。毕竟,弟弟的声音比丈夫的有男人魅力的多。
我想你姐,弟弟的语气充满诱惑。
我看看墙上的表,儿子应该已经睡了。但他屋里有一个分机,我可无论如何不想让他听到这些。
孩子在,我也要睡了。我明确拒绝这些谈话内容。
哦,弟弟失望的声音。
我挂断了电话。
这注定又是一个难以入睡的夜晚。
我望着房间的天花板出,那是日式的条木吊顶,装修时我别出心裁设计的,在这日式的条木吊顶上,我仿佛看到了过去了的一幕一幕。
往事尘封得太久了。而且总是有那么多不堪回首的伤疤,始终没有愈合,轻轻一碰还会疼痛,不知道该拿它们怎么办。
如果时间能够停止,你会改变原来做的事吗?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当然你只能选择一次。当你懂了的时候,有些东西就已经来不及了。
走到阳台上,俯望着楼下马路对面的夜市,这个城市因为黑夜的深入开始降温了,风不知从什么缝隙里钻出来,吹拂着昏然欲睡的城市,于是一些隐蔽的地方,或者树阴丛中和目光不能直达的场所就有男人女人的拥抱和亲吻,公开和半公开的拥抱和亲吻使这个古老的城市变得不可思议地开放起来。
命运有时候象个脾气乖戾的坏小孩,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步会怎么样,我总感觉我走出的每一步路,说过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次不经意的微笑,都已经被上空云层之外一双有时清醒无比,有时醉眼惺忪的眼睛看在眼里,然后一一记录在案,用它做线索来安排我该走的路,也做为以后对我最终审判时的证据,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因果报应。
长大以后听母亲说,生下我完全是出于无奈。
那一天,母亲发现已经怀了身孕,急匆匆赶到医院,排在长长的队伍后面,打算把肚子里的孩子做掉,可就在轮到母亲的时候,医院赶巧下班了;没法子,母亲只好返回家中,心里琢磨着第二天起个大早再去医院,谁知道,第二天,因为中国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热潮,广东实行全省大戒严,母亲连门都出不了,肚子里的孩子就这么一天一天顽强地生长着,最后,大到已经做不了手术了,也只好生下来了...
我不想母亲,但我想弟弟。
“哗...哗...哗...”海浪翻涌的声音在我的体内轰鸣,我忽然感到浑身热了起来。
许久没有这样热过了。
或许,是自己一直在成功地逃避着这种燥热?
我蹬掉了被子。
在无数个烦闷的夜里,我都希望被彻底地淹没和覆盖,好让我拥有一次死也甘心的放纵。
放纵——放开自己,纵情地发泄,这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啊!
我把睡衣脱掉,赤裸身体动也不动地躺着。
深夜冰冷寂静的黑暗里,我变成了一块炙热可燃的沙滩。
我狠狠抓着自己的胸,闭着眼,屏住呼吸。
在我的幻觉中,海浪由远及近向我涌来,一层一层地将我覆盖,最终将我淹没了。
说不出的凉爽,说不出的解脱。
海水像冰凉的手拂过我的脸颊,我伸手去摸,摸到的是自己不知不觉流下的眼泪。
接下来的两天一直很忙,周四快下班的时候办公室我那台电脑忽然坏了,突然死机,怎么也启动不了,。没办法不修好它就没办法工作。结果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我还在重装电脑。中间给儿子打了电话让他自己在外面吃饭。
不知时候刘健铭走出进来,见到我略略点头:“你也还没下班?“
“怎么,你现在要出去?“我告诉他电脑坏了的事以后问,刘健铭身后跟着助理小谭,小谭手里还抱着卷宗,看起来色匆忙。
“嗯,有任务,要出去一趟,“说话间已走到门口的丁威利却又回头对我说:“我,今天晚上有个应酬,你有没有时间,要不要一起去?“
我去?刘健铭是业务院长,应酬就是他的工作,而我只是一个护士长,我去算什么?
没事,都是些老客户,你回家反正也晚了,去坐坐吧?刘健铭看着我眼很肯切。
我的电脑刚装好,正想拒绝,见到他那样就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席间众医疗器械公司的客户都是有求于刘健铭,这样的场合下,他是当之无愧的主角,我身在其中,作为其中唯一一位女性,自然也得做做表面文章。丈夫也是做业务工作的,过去我也不少陪他出现在这种场合。这种利用饭局谈定生意的事情,我从来就不喜欢。当初刚从学校出来,我滴酒不沾,单纯得像一张白纸。但没办法,社会就是这样的社会。作为个人总是要让自己适应这些的。现在,社会把我打磨得面对各种状况,都能从容应付。我在酒杯后掩藏了真正的心思,笑语如珠;在饭桌上压制心中的不快,热情得体。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中,又一瓶XO见了底。其中一位经理招手叫来服务员,再要了两瓶。看着桌上那班已经喝得脸红脖子粗的人,我脸上略带微笑心里叹了口气。
没想到的是不一会儿,服务员给我送来了一碗鱼片粥。
“小姐,我并没有点餐,是不是送错了?“我怪。
服务员低声解释道:“这是刘院长让我给您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