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发现父亲脸色已经发青,眼睛红地好象要向外冒火。父亲从人群中退出来,掏出手机开始拨打,却好象又是迟迟没有人接。钟阳又向事故现场看去,发现已经有人被放在担架上向这边抬,便硬冲上去看。这一刹那间,他突然想起兰贞,想起她痛经的小腹来,不由开始觉得两眼发晕了。他就这样眼前黑黑地挤到围观群众的边缘,待眼睛逐渐看清楚之后,就看到那第一个抬上车的担架上躺着的是一个工人。那工人已经伤地血肉模糊,却还不断地蠕动着身体。后边紧接着上来了抬上来一只担架,钟阳仔细一看,不禁惊叫起来,躺在担架上面的人,分明是母亲!担架上的白单已经被血染成了深红色,待钟阳在想去看母亲的时候,母亲已经被抬上了救护车。那救护车的门被里面的护士关上了,把母亲与自己和父亲隔绝了起来。钟阳在众围观人群中被挤来挤去,而他自己已经没有什么重心,如果没有围观的人,也许他会像一滩肉一样散在地上。有母亲的那辆救护车已经响着警报迅速地看走了,又一辆救护车驶来,紧接着又有两个担架被抬上去,不过都是工人,没有兰贞。
钟阳从人群中恍恍惚惚地挤出来,看见父亲还在那里拨着电话,脸色已经是青地发紫,太阳穴处的青筋暴露,仿佛一条青蛇一般。钟阳不知道该怎样开口,或者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刚才看见的,到底是不是母亲。父亲见钟阳出来了,就哆嗦着说:“你妈真是聋子,打这么多电话怎么就不知道接呢?”
钟阳的喉结蠕动了一下,最终说:“她……她刚刚去医院了……”
父亲的手机就脱手掉在了地上,他只是看着自己儿子的眼睛,仿佛想从里面知道一些什么。又好象儿子的两只眼睛是两台录象机,可以重新播放刚才发生的事情。
“谁?谁去医院……”父亲支吾着。
钟阳突然就急了,瞳孔也冲血,大喊:“我妈!我妈她去医院了!被担架抬上救护车的!
父亲惊呆在那里,仿佛这一瞬间,四周的喧哗与骚动全部静止了,父子之间的状态被放大了,全世界在这一瞬间,只有父子两个人对视着,其他的,全部没了,没了。
八
S城第一医院的外科急救室的走廊里乱成了一团,钟阳和父亲在来回来去的人群中安静地坐在长椅上。有一个戴着眼睛的老医生走出来,对钟阳的父亲说:“你不要急,现在的情况很好。”
父亲就点了点头,痛苦而勉强地笑了笑。
钟阳心里却乱地比着走廊还要厉害。他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个样子,那担架上深红色的血竟然是母亲的,他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从母亲身上留下来的血。
父亲在一旁搂住了钟阳的肩膀,说:“你妈从小就命大,没事的……”
钟阳说:“Prty还开不开……”
父亲青着脸点头,道:“开,怎么不开?等你妈一出来,我们就去,位置我都定好了,怎么能就这样不去了……”
这个时候有一个女医生走出来,父亲赶忙上去问:“里面那个女人怎么样了?”
女医生好象有事情,也没有回答父亲,径直地走了。
父亲便茫然地站在那里,看上去像三十年代穷困潦倒的黄包车夫一般。在钟阳的印象里,他从来没有见过父亲这个样子。
这个时候,楼道就进来了几个医生和护士,只听见那个医生说:“压了那么长时间,这才找出来,估计不行了,通知家属。”
父亲立刻就追着那医生问:“什么?什么?”
医生则回答:“对不起,我事情太多,您先在那边坐一会儿。”
父亲便失控了,揪住那医生的领子,喊道:“你刚才说什么?什么!”
钟阳也跟了上去,要冲进急救室,却被另外几个护士拦住了。这个时候,急救室的门开了,刚才那个戴眼睛的老医生走出来,说:“不要激动,不要激动,她已经彻底脱离危险了,你们可以放心!”
父亲这才松了那医生的领子,长出了一口气。那医生也不介意,继续对旁边的护士说:“先把她抬到那边的抢救一下,过一会儿通知家属。”
父亲过去就和钟阳拥抱在了一起,共同庆贺自己妻子的死里逃生。钟阳也很欣喜,只是强忍着不要泪水流下来。正在这个时候,走廊尽头便有一个担架被几个护士抬进来,那些护士的步伐急促地另人不安。钟阳便有些头晕了,他隐约觉得那担架上的人好象是一个工人,是的,应该是一个工人吧。
父亲这个时候也转过头去,由于他和钟阳站正在走廊中央,前边的护士就喊:“靠边一下,这里有伤员!”
父亲边靠到了左边,钟阳则靠到了右边,并一同看见了经过中间的那只担架上的人。是的,她正是兰贞。她安静地躺在里,呼着氧气,但是她的伤势好象太重了,因为她那曾经让钟阳和父亲为之疯狂的身体,早已经是血与灰土的混合体了。惟有她的脸还成型,挂着血迹却安详地让人心动,闭着眼睛的态正像那张照片中的少女一样。担架被抬到了一个急救室,钟阳和父亲却同时沉默无语。钟阳只觉得一切都在做梦,但是好象是那种无论如何都无法醒来的梦。他看了一眼父亲,发现父亲正在看着自己,于是他说:“等我妈出来,咱们就回家吧。”
父亲点了点头,木讷的情弥散在已经有很多皱纹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