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护身宝剑,就像他自己总结出的哲理,只要红旗不倒,革命者的人头就不会落地。
胡永泉是位老道的政治工作者,在品尝权利香味儿的同时迅速转变角色。他知道,一把手和随从不一样,在高度享受权利乐趣的同时必须维护政治实力,要有高超的政治手腕和不凡的用人技巧。
某些干部在角逐某一个权位时,往往是不择手段,而当他坐上这个位置时,会看到山外有山,长出一口大气后,感到这个原属于自己的位置是那么渺小!再往下看时,从众多呻吟中体会到社会把他送上权位所付出的代价。有些人不愿看到这些,只懂沾沾自喜,高高在上,很挥权柄,难免处于孤立的境地。胡永泉当上革委会主任,开始体查民情,把部分精力用在安抚民心上。
安抚民心的最有效方法是让民众吃饱饭,同时为他们营造一个食物来源的生产环境。这也附和上级的意图,在狠抓革命的同时,必须猛促生产。曾经帮他“打天下”的刘辉,在新的斗争中变成绊脚石,被“发配”到孔家顺那里,本该是顺理成章的事。
孔家顺戒备刘辉,不想把他留在大队,便以刘辉对革命有突出贡献为名,让他回刘屯休养,享受干部待遇,让吴有金给他记全年的工分儿。
马向东在大队捞个革委会副主任的位置,没能和孔家顺平起平坐,觉得不舒服。不舒服过后,看到比刘辉还强,又把“不舒服”扔进小南河,心想:“不管是啥,好歹不用出力干活,而且和正主任只有一步之差。”
时值秋季植树造林,孔家顺便把造林和制止毁林的两项任务交给马向东。马向东为了完成光荣而艰巨的政治任务,也为了向孔家顺表明他的工作责任心,借妻子回娘家之机吃住在大队,做梦也没想到,结婚不久的妻子会和别人钻草垛。
文化大革命的烈火在刘屯熊熊燃烧,漫延到青年林,由于没人敢管,一些成材树被洗劫一空。刘试图制止,根本不起作用,因为砍树的都是红卫兵造反兵团的骨干和他们的家属,这些人都是响当当的无产阶级,有些人还在无产阶级中挂着官职。老黑和刘占山也跟着砍树毁林,他们也有说法:以造反兵团的革命战士为榜样。
青年林被毁,林带中刚成材的树木也不能幸免,本村人疯狂砍树,外村人也借机捞一把,他们在夜间把够檩材的树干用马车拉回家,不够檩材的扛回去搪菜窖。砍完了杨树、榆树,再砍甸子上的柳树,孩子们把截断的树头拽回家烧火,留下满甸子白刷刷的树桩。
一场春风,给刘屯带来前所未有的风沙,从百姓到领导又重新认识到植树造林的重要性,前所未有的大好形势必然把这种重要性上升到政治高度,把造林、毁林和阶级斗争紧密的连在一起。孔家顺指示吴有金立即把青年林恢复起来,并点名抽调刘等一些骨干力量加强守护。
夜间,从小南河过来两名北贺村人,是年轻的兄弟俩,奉队长之命来青年林盗伐大碗口粗的榆树,用做打造马车架子。来偷木头的共有四个人,另两位留在马车上,在河对面等候,小哥俩砍够数,再把马车赶过来装车拉走。小哥俩借着月光,在青年林里选好了十几棵树,刚砍倒一棵,被寻夜的刘逮住。两人一看是个小老头儿,长得也不凶恶,就没把他当回事,不是想到逃脱,而是还要砍。
和刘一起护林的还有羊羔子和贝头,羊羔子嫌夜间遭罪,偷着溜回家。贝头发现有偷木头者,撒开腿往村里跑。
刘向小哥俩发出警告:“树是集体财产,盗伐违法!”
这两个年轻人都读过小学,懂得革命道理,把给队里偷木头当成贡献。合情合理的事,小老头儿无权管。年龄小的能言善辩:“你为集体护林,我为集体砍树,都是革命工作,谁也不要管谁。”
“这是刘屯的树,你俩是哪的?”
偷盗者非常仗恃“北贺村的,就在河对面。”
刘大声吼:“刘屯的树不许你们北贺村的人砍伐!”
对方也不相让:“刘屯的树是国家的树,北贺村需要木料,这是国家需要。我们造车是为了给国家送公粮,是抓革命、促生产,是备战备荒的人民,是打胜农业翻身仗,是支援亚非拉、支援世界革命。你深更半夜来制止,就是破坏革命,是阶级斗争新动向!耽误我们的革命事业,你就是现行反革命分子!这个帽子不算大,别说你这小老头儿戴不起!”
年轻人倒打一耙,深刻的逻辑推理把刘噎得说不出话,他抓过对方的锯。
年轻人大声问:“你是啥成份?”
刘很难理解偷盗者有权调查护林人,他是贫农身份,但觉得用它防御是对自己清白的玷污。和这两个年轻人讲不清道理,只有缴获做案工具。
刘紧紧地抓住锯把。
稍大的年轻人往下夺锯,想不到小老头儿死不撒手,他有些着急,用力拽,刘被带着走。年轻人突然松手,把刘摔个后仰,他再取锯,见刘抓得更紧。
稍小的年轻人换一种方式做刘的思想工作,用脚踩着锯片说:“你这么大岁数,也不知图个啥?让你护林,应付一下也就过去了,真正来砍树的都是贫下中农,你能管得了?以前的青年林全是树,现在还有几棵?我看你是多此一举。”
刘坐在地上,瞪圆眼看着两名理直气壮的偷盗者,大声说:“你问我图个啥?我可以告诉你,我图的是青年林为刘屯挡风沙!”刘很激动,说得很动情:“青年林是大跃进时期栽得树,是两任大队书记的主张,领头干的是刘强,刘屯的小青年都被动员起来。树苗成活了,长大了,刘屯的风沙小了,连年丰收,社员们才能吃上一口饭。”刘握着锯站起,用锯片指着被砍倒的榆树说:“你们看看,这林子里还有一棵像样的树吗?今春的一场大风,不知刮光了多少地表土,再不把青年林恢复起来,刘屯还要回到挨饿的老路上!”
年轻人听不进刘的话,稍小的说:“我说老头儿,大风不是光吹你的自留地吧!你管那些干啥?就是吹你自己的也得认可,这叫个人服从集体,集体服从全体,你手里的锯是我队的集体财产,也是国家财产,你要夺走,是对抗社会主义,破坏社会主义,你就是牛鬼蛇!”
看来北贺村的年轻人也知道理由不充分,给刘的罪名越来越小,由反革命分子降到牛鬼蛇。
刘不松锯,年轻人反倒不着急,他俩这样认为,反正给队里砍树,队长按工时记工分儿,磨蹭一夜的话,可以要双工。
兄弟俩和刘打起口水战,想借此把刘拖疲劳,然后收锯回去交差。接触中,稍大的年轻人好象认出刘,他说:“前几年,我们的小南营水库出了鱼,你们刘屯没少整,就因为是集体财产,我们也就让了。我看你就是那个冒充公社社长的小老头儿,今天,你又来冒充护林员,想把集体的锯占为己有。
刘一只手握锯,另只手从怀里拿出《护林公约》,递给两个年轻人,《公约》被稍小的年轻人踩在脚下,满不在乎地说:“别拿刘屯的东西吓唬人,你们管不着我们!”
刘吼:“这是大队订的!”
“别说是你们大队订的,公社订的也白搭!”年轻人为了把刘的凶气压下去,他动用了最强有力的革命理论:“领导我们的是伟大领袖**,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
刘面对无往而不胜的革命理论无言以对。
然而,北贺村的小哥俩只顾和刘斗智、斗勇和斗嘴,却不知吴有金领人来包抄。
兄弟俩被带到刘屯小队部,已是小半夜,怕逃跑,把他俩锁在刘仁算账的单间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