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种、扶犁等一些粗活。瞎婆婆摸着给几口人做饭,做生吃生,做熟吃熟,苦曳了几年,家境有了起色,温饱有余。兵荒马乱的年月,她多买了几亩薄地。可是,李淑芝做梦也想不到,这会给她带来终生祸患。
解放那年,她家定为上中农,据说是刘宏达的一位同学帮了忙,才定得偏低。那人在队伍上做事,领导了刘屯的土改,刘宏达跟着他干,当然不会吃亏。有人说,刘宏达把自家的地划到别人名下,划给谁,又说不清。在当时,土地的多少是确定敌我的分水岭,不会有哪家傻得不识数,甘心让刘宏达把要命的毒膏药贴在脑门子上。但还是有人说:读书人的脑子活,刘宏达一定有办法。
那位同学南下时,刘宏达也要跟着走,同学劝他:“你和我不一样,我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脑袋丢了用不着寻找。你上有老下有小,枪林弹雨中,枪子儿找上你就毁了一家人。还是干老本行吧!教书育人也是革命工作,同样光荣。”那位同学把刘宏达安排在镇上教书,走后没了音信。后来刘宏达从另外的同学那里打听到,帮助他的同学壮烈在江南的鱼米之乡。
有恩的同学离难,刘宏达常做噩梦,在小南河碰上死尸后,噩梦更多。有一天他梦见淹死鬼拽着他,让他领回家。刘宏达被吓醒,睁眼一看,两名公安人员站在他的床边。
李淑芝只知道,丈夫犯了反革命大罪,进了大狱。镇上不能住,她搬回刘屯。她有三个儿子,老大刘强,十五岁。二儿子刘志,十岁。小儿子刘喜只有两岁。
小儿子从出生那天起就没停止过哭闹,哭累了睡,睁开眼哭着找吃的,吃不到哭,给他吃还是哭,哭的一家人不得安宁。镇上的医生也看不出有啥毛病,巫医也拿这哭闹的孩子没办法。李淑芝抱着小儿子回到娘家,请贾半仙给看一看。贾半仙把瘦成皮包骨的孩子接到手里掂了掂,合上眼想一会儿,告诉李淑芝:“老仙儿刚才说,这孩子活不长,要想活下去,除非哪一天他永远不会哭了。老仙儿告诉我,先给他起个喜庆的名字,压压邪气,就叫他刘喜儿吧!”
小刘喜两眼总是红红的,鼻涕连着前襟。他哭着学会走路,哭着学会说话,也哭着在家里偷东西吃。这几年,刘家接二连三地出现烦心事,李淑芝常指着不懂事的刘喜抱怨:“要账鬼,别搅家了,既然活不长,那就快点死吧!”李淑芝过的太艰难,全家人只有大儿子刘强能帮她一把。
李淑芝从废墟中清理出檩木,数一数,还够用,但是缺柱脚,以前支檩子的柱脚在倒房时砸断近半。
刘强说到南甸子砍几棵柳木。南甸子大,柳树也多,人们缺木头都到甸子上去砍。
李淑芝不放心,边干活边向南边看。儿子跑回来了,一身泥水,脸上沾着草屑。他跑到李淑芝跟前,虎着脸说:“砍了一根,马向春不让,抢我的斧头,我没给。”
李淑芝见儿子紧紧握住锋利的斧子,悬着的心紧张起来,她知道,这小子又愣又虎,逼急了敢下黑手。李淑芝放下手中的活,从儿子手中抢过斧子,对刘强说:“先别急,咱们再想想办法。”
邻居刘氏从窝棚里钻出来,忿不平地说:“马向春凭什么不让砍?”
“唉,现在哪还讲凭什么,欺负人呗!”李淑芝见刘强又去拿斧子,赶忙把话拉回来:“不让砍就不让砍吧,咱们治不起气,我去求求左邻右舍,和他们串换几根柱脚,以后咱拿钱还。”
刘氏对李淑芝说:“天有点儿凉了,你家的房子还没着落,让瞎婶儿和小喜子到我那两间屋里避避风吧。”
李淑芝感激地说:“先不了,我们一家挤在一起,晚上暖和点儿,也仗胆儿。”
刘氏从自家院里拽过一根木头,对李淑芝说:“我家院儿里还有一根,就是弯点儿,对付能支住檩子。唉,老发水,这房子可盖烦了。像吴有金那样有人手的倒也不怕,咱这老娘们儿太难了!真是活遭罪。”刘氏骂起自己的丈夫:“操他祖宗小双子,不管我们娘们儿,自己去享清福。”
李淑芝劝她:“大嫂,别骂他了,不都是这么苦着过嘛。”
刘氏说:“我骂两句心里好受些。唉,说你家吧,这宏达也不知犯了什么混,好好的日子不过,把家整成这样。”她见李淑芝抹泪,知道自己走了嘴,便把话岔到别处:“吴有金的房子虽然大,也是三间空壳子。你家原来也是三间,檩子够,别的都不用愁。”
吴有金新盖了三间筒子房,房墙是秫秸把子,四周透着亮。他打算过些天再用泥抹抹,冬天就可以挡风了。
晚上,吴有金家的大炕上坐着串门儿的人。他老婆王淑芬点起煤油灯,外面的风吹进来,微弱的灯火不停的晃动。
炕边坐着马文,卷了一根蛤蟆烟后,向吴有金讲述刘强砍树的事。吴有金说:“让他砍吧,如今都倒房子,需要木头的都砍了,也不差他一家。”
马向勇在地上踱着步。他的腿瘸,身子左右摇晃,说话声音不高,像是自言自语:“向春阻止他,我们再让他砍,向春的工作就不好做了,大小他也是副组长,在刘屯应该有威信。”
马向勇的话是说给吴有金,吴有金也听得出,他瞪一眼马向勇,在炕角坐下来。刘仁把烟笸箩推给他,吴有金把蛤蟆烟捻进烟袋锅。
马荣穿着鞋坐在炕里,把脚伸到炕沿上。他长得粗壮,嗓门也粗:“向春就得他妈的有威信,妈啦巴,不能谁想咋样就咋样!”
马文用火绳点着卷烟,狠狠的吸了几口,然后痛快地呼出一缕白烟。他把烟尾巴扔在炕沿下,用脚碾了碾,对全屋人说:“刘宏达这家人不错,虽然过去有点钱,也没干过恶事,和咱们祖一辈少一辈的,处得都很好。那李淑芝,也是受了半辈子苦,如今又摊上这挡子事,连个房子都支不起来,怪难的。我看向春管得有点过份,那么几棵歪把柳树,都是别人砍剩的,这点屁事儿,你管它干什么?”
常到吴有金家串门儿的刘仁小声说:“是稀屎痨和羊羔子起哄,撺掇向春欺负刘强。”
吴有金说:“明天我告诉向春,把那几棵树都砍了,让刘强整回去,早点儿把房子支起来。”
马向勇在地上晃动,边晃边说:“如今是入社了,树是集体财产。”
“没那事!”马荣的声音又粗又高:“什么集体财产?那是周云整的词儿,妈啦巴,我只知道刘屯的东西人人有份儿。”
“人人有份儿?”马向勇故意将马荣:“那你为啥不让何荣普砍树?”
提到何荣普,马荣的气不打一处来:“妈啦巴,不是那小子,我二哥死不了,如果有机会,我宰了这个拨浪头!”
马向勇摇晃着脑袋说:“我看也不能都怨何荣普,我二叔是胡永泉抓走的。”
“胡永泉是干部,咱们没法,如果我有那么大的权,哼……”马荣的声音变的很小,就像泄了气的皮球。
马向勇是马文的本家侄子,爷爷那辈搬出刘屯。他在解放后投奔马文,拖着一条伤腿,带着一双儿女在刘屯住下来。马向勇说腿伤是打国民党挂的彩,人们半信半疑。开始时,村里人挺看重他,后来人们察觉到,这个松搭着脸皮、坠着横肉的家伙坏水太多。他看不得别人好,如果哪家娶媳妇他准生气。谁家死了人,他会高兴的睡不着觉。白天,是他唆使马向春抢刘强的斧子,还让孙胜才和羊羔子跟着起哄。人们离开南甸子后,他把那棵砍倒的树用马车拉回自己家。
现在,马向勇见全屋人都不说话,便提高嗓门儿:“看刘强那个犟劲儿,明天还得砍树,如果不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