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重,事关浮鼎山庄的存续与秋家小姐的安危,恕我言语无状,多有得罪。
”指着绣娘缠裹绷带的左腕,对赵阿根道:
“阿根弟弟,这几日地窖中无粮无水,是绣娘女史咬破手腕,以鲜血喂食秋家小姐,才保住她一条命。
如此忠义,实是令人敬佩。
”
绣娘摇头道:“少城主折煞我了,我不是什么女史,少城主喊我绣娘便是。
”
“既然如此,我便不与你客气啦,绣娘。
”舒意浓放落剑柄,趋前坐于榻畔,抓着她的手,和声道:“西宫总管不幸遇害,满庄遭戮,现而今浮鼎山庄上下,只剩你们主仆俩了。
不说先代秋拭水庄主收藏的宝物何在,就算有,你们俩也守之不住;秋氏的房产地契拿在你手里,难道外人便肯认了么?出此一步,方寸难移,我不是吓唬你。
”
绣娘体力末复,容色极为憔悴,但即使算上这点,从外表推断,她再怎么说也该有个二十六七了,绝非不通世务,闻言淡淡点头。
“我主仆二人该何去何从,请少城主明示。
”
舒意浓道:“下策是离开此地,从此隐姓埋名,前尘往事如烟化散,心头不存点滴,就当是活了第二辈子。
但你家小姐锦衣玉食惯了,只怕要辛苦你。
”
“那中策是什么?”赵阿根忍不住插口。
“在庄外搭建擂台,传帖武林,为你家小姐招一佳婿,从此菟丝依乔木,托庇于良人。
但浮鼎山庄藏宝之名甚大,拿不出这笔妆奁,却要你家的新姑爷背这个黑锅,长此以往,恐生变故,所以只能算中策。
“上策是请二位随我回玄圃山,之后我将传帖江湖,在渔阳召开武林大会,揭发七玄的残暴恶行,结七砦为一盟,做为统率天下豪杰丶剿火外道七玄的中枢。
但渔阳七砦经历妖刀之祸,早已不足七数,浮鼎山庄在此会之上,不仅
要做见证,更要替补七砦之缺,与其余六砦结盟;妖人伏诛之日,便是山庄再起之时!”她末几句说得铿锵有力,饶以绣娘之清冷淡漠,也诧异得瞠目抬头,恰恰迎着舒意浓慑人的眼,才又垂落视线,似乎难以承受。
这个邀约是无法拒绝的,赵阿根心里清楚得很。
天霄城于藏宝一事上已然落空,少城主不容许在大战略上再出差错。
浮鼎山庄做为盟友,唯一的作用就是推举天霄城担任七砦盟主,而其余五砦不易拒绝让浮鼎山庄入盟的提议——其他惨遭屠戮的渔阳势力如摇花门丶放鹰寨等,江湖声名和地位远不及浮鼎山庄,很可能根本没有生还者;就算有,家格也无法与玄圃天霄丶高堡行云等相提并论。
若还有谁对此存有疑义,拿“秋拭水所藏”当饵肯定够香,至于实际上有没有宝藏可分,那都是将来的事。
做为傀儡,绣娘最大的价值,在于让秋霜洁在大会上好好说话,称职完成少城主的战略目标,主仆俩便可在玄圃山逍遥度日。
至于阜阳郡的秋家大宅,兴许就如同玄远滩的支城般,做为天霄城南向的新据点,花上几年寸寸掘地,总能找出秋拭水的藏宝。
若绣娘拒绝这个提议,她和秋霜洁对天霄城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都依少城主的意思。
”当少妇吐出这句时,赵阿根心底松了口气。
他并不知道,其实舒意浓也是。
为等秋家主仆俩恢复体力,舒意浓不得不多待了两天,眼看将误约期,心底焦灼不已。
等待期间,天霄城众人也没闲着,乐鸣锋待不到伤势痊愈,继续指挥搜索行动,只可惜什么也没找着。
“浮鼎山庄居然穷成这副德性。
”紫膛汉子忍不住啐了一口:“邪门!真他妈晦气,呸!”窃盗最忌讳摸了空屋,马贼也是。
劫了所谓的“白条”是要倒楣三年的,这时便只能杀人见红,冲冲喜,但少城主绝不会答应。
赵阿根不敢作主烧了梅玉璁的遗体,舒意浓只得派人去邻近城镇拖回一副现成棺材,贮装起来拖回天霄城去。
他们将浮鼎山庄里外全贴上封条,大门锁以数匝铁链,在苍城山的青羽旗畔,也树起本城的黑底白绣玄武旗;大队人马开拔,驰到雷川畔连渡河花了整整一天,再赶两日路程,终于回到了玄圃山。
玄圃山下有几百户人家,并非是分布错落的那种偏僻山村,聚落外筑起土垒环护,其上设有墙垛丶箭楼等,俨然是座小小城池。
几座大大小小的土垒城如鱼鳞交叠,一行人沿外围绕得大圈,钻进一条狭窄驰道,三
绕五转间眼前豁然开朗,凭空矗起一座三丈高的砌石城墙,灰扑扑的墙色透着肃杀,在东海即使是郡治等级的大城,也罕见这种规模的工事。
城上守卫远远望见飘扬的旗帜,朝下一阵喊,听着像北地的方言。
城门缓缓拉开,赵阿根抬见城上所悬,赫然是“迢递天城”四个大字,气势磅礴。
城门内,笔直的驰道分向两头,通往校场或马厩一类的地方,众人纷纷停缰下马,有专人牵过马匹伺候,也有来搬运辎重的,尽管人来人往丶招呼声此起彼落,却丝毫不觉行伍紊乱,人流转眼之间各归其位。
若有外人混在当中,怕没来得及反应,便只剩他一人杵在原地,肯定要当场露馅。
“原来……天霄城是这般雄伟模样。
”赵阿根正自喃喃,乐鸣锋却拍拍他的肩膀,咧嘴笑道:“哪儿跟哪儿啊这是,早的咧!天下第一易守难攻之地,号称‘人间不可越’,哪有这么简单?”“还没到?”“这里是马弓队驻扎的卫城,本城还在上头。
”乐鸣锋朝他豪迈一招手,大笑转身。
“这一路行来,你曾见得上山的道路没有?”还真没有。
赵阿根微一思索,登时会意。
这卫城正是建于入山口,拦住上山主道。
当然山势绵延,能上去的地方绝不只一处,但能容大队人马通过的唯一一条道路,被石城当道堵起,除非敌人有猿攀鸟渡之能,否则也只能望城兴叹。
舒意浓等换过专行山道的驮马,无法自驾的秋霜洁丶绣娘主仆则改乘肩舆,直抵半山腰间的岗驿,其后连靠双腿就能走上的山路也无,须倚赖放落悬桥丶吊篮拉缒丶滑轮飞渡等层层递进。
这些交通工具多半得有人操作,无法独力为之,既是天险,亦同岗哨,想潜入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这段号称“九弯十八拐”的险峻山道,其实细数只有八道关卡,须由他人操作机关方能通过者仅有三处,少城主回城自是一路畅行无阻,饶是这样也耗费近一个时辰之久;光是走过一遍,便足以打消进攻的念头。
天霄城的主城是座规模狭仄丶形制古老的石城,但大半座峰顶能削平盖房子的地方,差不多都盖满了大小院落,入夜后灯火通明,如浮在云端的不夜城,并不比山下稍逊。
主城的门楣上,高悬着题有“玄圃天霄”四字的泥金牌匾,字形饱满圆润,精昂扬,自是出于金貔朝的成骧公舒梦还之手。
成骧公无后,舒氏先祖乃舒梦还之义子,可说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故天霄城的家格在渔阳七砦特别高,所承继的武功也是骧公所传之最精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