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汐秀眉微锁,我拨着明亮的火苗,轻轻道:“摩格固然明,皇上才真聪明会划算。他既许我和亲,必然做好了我回不去的打算,以一个淑妃抵换幽云二州的兵家要地,真当是十分划算。”
槿汐道:“赫赫军中时疫大起,他们要幽云二州也不过是夸之词,现下早无这样的兵力。”
“的确是。”我淡淡道:“幽云二州不过是借而已,能有一张治时疫的方子,足以让赫赫度过眼下火烧眉毛之困,何况还有每年三千粮
、十万银币。只是摩格若死死咬住幽云二州不放,不惜一切再动
戈,皇上未必抵挡得住。皇上和摩格一样,只是彼此找台阶下,而我恰好是那个台阶而已。”
槿汐看我一眼,“那么摩格指名要娘娘……”
我冷笑一声,“大周四位皇子,取我便等于取走其中之二。予漓平庸,予沛眼下生母得宠,但终究如何还未可知,毕竟贞一家世微薄,家中无甚亲
。而论子以母贵,予涵和予润皆大有可能。摩格取我,等于挟他朝帝嗣在手。”
槿汐越听越是焦急,“皇上是断断不肯落要挟的!”
我下意识地按一按怀中的纸包,唇角漫上一缕幽咽笑意,“我仔细算过皇上给我药量,足以毒死两个。所以,摩格若不死,我便要自裁;若摩格死,我有幸逃脱则罢,若逃不脱,亦自裁。”我漠然望着苍冷天际,那灰灰的蓝像久病的
的脸,“这是圣裁。”
槿汐微微垂首,忽地捏一捏我的手心,暗示我不要再说,转过朝着
孩子们招手,“来来,马
喝下去回味上来也很香呢。”
究竟是小孩心
,虽然悲泣远嫁,但一时能吃饱,又绽出极明亮的笑容来。
我亦不觉含笑,大约这就是年轻的好处,什么烦恼都能一饱解千愁。就好像,生所有的烦恼,也不过是马
有腥味,面饼太硬实而已。
摩格远远瞧着我就着马努力咽下面饼,只是走近微微一笑,“你在皇帝宫里贵为淑妃,现下委屈你了。”
他说这话倒无轻佻之意,却是带了几分温厚,我略施一礼,“可汗千方百计要做到的事,何怕委屈了我?何况既然离宫,我也不再自视为淑妃。”
“你倒能顺时应世。”他打了个响亮的唿哨,“不过你说话时说‘我’啊‘我’的,倒比在皇帝跟前‘臣妾’来‘臣妾’去的好听得多。”
“一样的。”我靠近温暖的篝火,暖着被大漠冷烈的风吹凉的双手,“求生乃是本能,所以会自觉顺时应世。”
他的笑意像秋里稀薄的阳光,“你这样的
子,绝对可以做好我的阏氏。”
我看他一眼,“所以,你当所言已经成真。”
他简短道:“你杀的是我的大妃。”赫赫可汗正妻称为大妃,大妃之下又设东西两帐阏氏。东帐阏氏朵兰哥出生高贵,又为他诞下数子,他言下之意,我便是西帐阏氏了。
我足尖点着黄沙细细,“我的身份并不适合做你的大妃,你很清楚。”
他颔首,目光如鹰隼一般盯在我面上,“所以,你要做的比大妃应做的要更多。”
我若无其事地转过目光,天空有雁群飞过,哀鸣一声,扑棱着翅膀往层云浮白间飞去。出了雁鸣关,这样辽阔的天空也不复湛蓝如水晶的宁和。风吹起湖绿的面纱,像太池一汪春水,碧波盈盈,我蓦然想起我初
宫的那一
,那样好的天色,大雁齐飞,然而从今后,或许只能是故国万里,乡魂梦断了……
那么润儿、涵儿、灵犀和胧月从此会成为没有母亲的孩子……
他嗤笑道:“你害怕了?”
我双眸含了盈盈笑意,“我若害怕,便会自裁于雁鸣关前,免得以后受无穷无尽未知的苦楚。”
他取过我手边的鹿皮囊,仰饮了一
马
,朗声道:“在辉山见到你时,我便知道你当得起我的
!”
槿汐见他如此,不由暗暗发急。我不动声色接过他的皮囊,递给槿汐,“可汗饮马怎么能过瘾,叫
去换马
酒来。”
他似乎很满意我这样的细心,眼角微微弯成一带新月。眼看槿汐就要接过皮囊,我蓦地收回手,唤过摩格身边的近侍,“你去。”
摩格拦下我的手,“不必如此。你已经跟我出来,我便无需防范你。”他将皮囊扔给槿汐,“去换壶马酒来。”
槿汐应声去了,很快捧着马酒回来。我接过一嗅,不觉掩鼻道:“好烈的酒。”
他笑道:“家怎么能喝这么烈的酒,你又是中原
子!”
我听出他语中的轻蔑,也不多言,举起皮囊就饮。香夹杂着浓烈的酒气直灌
喉,辣得喉
直冒腥气,像有小小的毛刺一下一下刮着,烧灼感一直蔓延到五脏六腑。我一时忍不住,大
地呛出来。
他不觉微笑,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这样喝不对,第一次喝马酒要一小
一小
地抿,待到习惯了它的辛辣和腥味,才能慢慢回味出甘甜。像你这样喝,一定会呛到。”他的手落在肩
十分有力,带着兵刃的铁气和皮硝的味道,微微有些呛
。
他说罢便来拿我手中的皮囊,我一手牢牢握着不肯放,倔强道:“我再试试!”
他笑意愈浓,语气也多了几分温然,“好。”
我一手撩开吹上面颊的发,按他所言缓缓抿了一
,再抿一
,慢慢适应那种呛
的辛辣。他只是含笑看我,“原来你也有温顺听话的时候。”
我仿若无意一般将皮囊搁在袖下,心发狠,手指轻轻探向怀中,轻缓地抖开纸包,
中只是笑言:“我只是不服气,何况往后总要饮这酒是不是?”
他呵地一笑,“我以为你只会在清河王面前才会温顺听话。”
我霍地警觉,不动声色地将纸包封好塞回去,若无其事道:“我何需对他温顺听话?从前在宫中我温顺听话只对皇上,往后,是对可汗您。”
他似笑非笑地盯着我,“是么?你对皇帝温顺听话是因为权势,对我是因为形势,对清河老六是喜欢才温顺。”他意味长的盯着我,“我亲眼见过,所以有比较。”
“那又如何?”我掠过一节枯枝轻轻划过沙地,“我没有自己的选择,不是么?”我看着他,“我只能对命运温顺听话。”
他颇有兴味地瞧着我,片刻,道:“如果这样,我也不必千辛万苦向皇帝把你要来。”他停一停,笑道:“你要知道,向皇帝手中要出你来,不比要幽云二州简单。”
“所以,我的价值和幽云二州相当。”我“嗤”地一笑,“可汗抬举了。”
他微微眯了眼睛,“如果我不向皇帝要你和亲,你猜你现在会以什么死法死在皇宫里?”
我目光一烁,灼灼盯着他,“为什么我会要死?”
“私。”他简短吐出一句,“你既然离宫,我也不怕告诉你,有
拿你和清河老六的事做文章。”
我心念一转,“庄敏夫?”我粲然一笑,“如今我平安离宫,庄敏夫
得偿所愿,清河王也平安无事,皆大欢喜,多得可汗成全。”
他扬一扬唇角,“我只要保全你。”
“或许我并不值得。”
“你自然有你的价值。”
我轻嘘一气,反而抑住了怒气,“我一直觉得货物才谈得上价值,可汗若觉得我货可居,实在是错了。”
“是么?”他轻哂,那笑意里不乏倨傲霸气之色,“之于男
,不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