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常说她,人往四十里数就别跑饬了,也省得让人提熘心。
她说梦庄这么大,冬仨月还好一点,这春夏秋三季,青纱帐又这么多。
为此,她说云丽不早就退二线了——女人呀跑来跑去终归不是个事儿,直说直叹气,她说万一,又「唉」
了一声。
她说几十年不一直都这样儿,她说老大又如何,就敢保证背后没人捅刀子,「人心隔肚皮啊小妹。」
这话书香深以为然,远的不说,徐老剑客不明摆着。
但有些东西他真说不出口,也没法回避,就像现在。
其实妈也解释过,说傻不傻,连着问好几遍,还把他搂进怀里。
她说酒局是这样儿,过日子也是这样儿,总不能当寄生虫吧。
她说打破头回家自己忍着介,但你如果不适应,又处处较真,受气不说,没准儿还抑郁呢,「妈说得对不对?」
沈爱萍倒是坐回原位,不过依旧在嘟哝,还和小叔子掰扯,说深恐礼数不周慢待客人。
云丽笑着接过灵秀递来的酒杯,说在自个儿家反倒还要你们来照顾。
沈爱萍说嫂子就怕这个,到头来即便刚子不说自己这心里也过意不去。
云丽说不是今天掌舵还能不陪嫂子,说着举起了杯子。
「以饮料代酒先替我们家老杨敬许哥一杯。」
她说三十年了,一为交情二为感情三为热情,「又替我打理厂子这么多年。」
沈爱萍笑着插话,说快到厂庆了也,等给老爷子拜完寿,她也要跟着一起去庆祝一下。
她说平生憾事就是错过了十年厂庆,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再犯错误,还笑着表示灵秀妹子也一起去,她说咱梦庄人永远都是一家。
这么热情,还说什么呢,离座时,书香面前羊肉串和羊腰子的竹签加起来都有大腿粗了。
打着饱嗝下楼,他拍着肚子就被妈搂了过去。
灵秀说这还得了啊,大晚上吃那么多,不撑坏肚子了。
不知谁说了句缺油水,沈怡说这你就说错了。
「他缺油水?他才不缺油水呢。」
她说,「他那是天生能吃。」
斗大的月亮悬在脑瓜顶上,拽起暮春手时,风都变得柔和起来。
书香深吸了两口,说八三年最后一次出河工,没记错的话表哥一顿饭吃了十个肉龙,至今回想还佩服得五体投地呢。
,然而不等表嫂巴掌呼过来,书香就打妈怀里窜了出去。
沈怡哼了两声,甩了句臭缺德,说吃饭时一句话不言语,还以为睡着了呢。
书香拍了拍肚子,笑着问她说啥呀,又凑到了灵秀近前。
他说我妈给我一个大胃口,天生就是能吃啊,不能吃还怎叫杨爽呢,是不是。
他又吸了吸鼻子,他说妈,他说明儿还一天运动会呢。
五月的最后一天是杨廷松生日。
体检完事就是体考,过后书香就彻底告别双休了——其实双休本身就是个笑话,初三学生哪有什么双休,即便有,哪也是别人。
用老师的话说,初三了都,之前又耽误了那么多节课。
于是乎课间去茅厕解手成了一天当中最大的娱乐,好处自然是省了一部分烟钱,毕竟习题如海,你总不能叼着烟卷写字吧。
未进村就看到了停在路边的轿车队,黑压压地拉起一条长龙,有福特有尼桑公爵,甚至还看到了奥迪100,连传说中的虎头奔也于随后出现在了眼前。
跟着车队一路朝东,没一会儿,吆喝声传来,紧随其后,书香也看到了胡同里喝酒的人。
「三儿」,「香儿」
一通乱叫中,书香都快答复不过来了。
他想告诉大伙儿自己改名不叫杨书香了,然而出口说的却是您喝着,您慢用。
走走停停,除了给他们杯里续酒,还问众人近半年看见过徐老剑客没。
心里坦着听谁说声「见过」,然而实际却是没有,要说不是提前商量好了你都不信,而且说得还有鼻子有眼儿,「内老屄养的不定死哪去了」,「要我说,屄肏的早就棍儿了」,「不是咱家刚子心善,还能让内神棍活到现在」,「问这鸡巴玩意干啥」。
生殖器满天飞,搂不住了都。
书香有心替老剑客辩解两句,谁知刚一张口,妇女们也跟着嚷嚷起来,说得不是流氓就是盲流子,搞得他头晕眼花不说,还被拉住胳膊让他坐下来喝两口。
书香说喝两口就喝两口,这回倒没听谁说道了,于是他说反正也俩仨月没沾酒了,让众人稍待,当即就跑进屋里拿杯去了。
打外面往正房里跑,没看见焕章和大鹏,倒看见了堂屋里吃饭的马秀琴。
体检内天隔老远就看到她了,都快穿短袖了琴娘却戴起头巾套着围脖,捂得严严实实。
书香捅着焕章,朝不远处指了指,问他你妈干啥来了。
焕章也是一头雾水,愣了会儿,他说这半个月我妈身体好像不太舒服。
瞥着不远处的人,书香说我怎没听你说呢。
焕章说以为又去姥家了呢,也就没去过问。
随大流进屋,书香也拿起测试肺活量的吹嘴儿,窗户艳阳高照,这会儿琴娘已经到院子里了,深吸一口气后,咕嘟嘟地,像是吹朱尿脬,4000ml的检测仪轻而易举就给他吹爆了。
而后,又是耳鼻喉。
几百号人,乱哄哄的。
厕所也是真脏,不说里面,就门口似乎就有人滋过尿,也不知是原本就脏还是给这群学生们祸祸的,里面更是不忍卒睹,便池里都看见蛆了。
有人问化粪池会不会都排河沟子里了,当即就有人给他解答,说你又不上渠里洗澡,是不是狗拿耗子了,随后,说真想知道跳墙头看看不就结了,没准儿还能看到些被遗弃的死婴呢。
晌午饭在集上吃的,浩天说难得休息半天,还给整了几个扁二。
书香说中考完事再喝吧,告诉大伙儿,说明儿上午考完试都一中家属院吃,我妈给汆丸子。
琴娘跟四舅在一桌,看着气色不错,人也比半个月前胖了不少,还招呼书香赶紧洗手。
就是此刻,妈打里屋走出来的,说大鹏和焕章都吃上了,你也不着个急。
她还是白衬衣牛仔裤,不过脚下却换了双黑色高跟鞋。
或许是天色宜人,或许恰逢周末,礼堂门口都比往时热闹。
这回书香倒没成无头苍蝇,进里间时就说得学跳舞,卡座上抽烟,还喝了两瓶汽水呢。
他拍起肚皮,看许建国等人依次站起来,就又喊了一嗓子,「该跟我妈学跳舞喽。」
娘倒是没动地界儿,书香问她跳不跳。
云丽说不跳了,巴碴一天脚都酸了。
灵秀笑着指了指她脚上高跟鞋,说熘达一天也没得歇着,不累才怪。
边走边说,书香问都买啥了,巴碴一天。
灵秀似乎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说走吧,于是书香就跟她走。
灵秀说跳水兵舞吧,这曲子正好。
书香当然没意见,说好啊,即便就算跳第七套广播体操也没问题,当然,来这儿不可能跳韵律操,但这丝毫不影响他把手搂在妈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