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瑶一下就闪回了角落里。
母亲先是探个,瞥见我后才放出了全身像。
明亮的走廊里,她脚步飞快,八分阔腿裤扑扇得像一对宽大的黑色翅膀。
离我还有几步远时,母亲拢拢湿发说:「回来也不吭声,真有你的。」
「快点儿吧,腿都麻了。」
我两手兜里,想憋着,但还是笑了出来。
「还有脸笑。」
母亲板着脸开了门。
她上身是件灰白色的休闲衬衣,领子打着结,像是围了条纱巾。
如你所料,她身上香香的,于是我就吸了吸鼻子。
「咋,还不让笑了?」
「你可劲儿笑。」
母亲扶着门白我一眼,「还进不进来?」
我没有回答,而是往角落里扫了一眼。
与此同时,陈瑶已经蹦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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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令沮丧。
我的设想是击掌为号,即,我拍拍手后,陈瑶会像电影里贿赂高官的姬那
样打帘子后缓缓飘出(这样会让自己显得更帅气)。
现在一切都搞砸了。
当然,基础效果也是相当可观的。
陈瑶叫了声姨,母亲足足愣了好几秒。
那丰润的嘴唇动了几动,终于绽放开来——「妈呀。」
她说。
伴着这抹愕然的笑,母亲又垂拢拢湿发,把自己上下打量了一通,再抬起
时笑容越发灿烂。
「来了也不提前说声,哪有像你俩这样的,」
她看看陈瑶,又瞅瞅我,「林林啊林林,我……改天我再收拾你!」
这么说着,她便拉住了陈瑶的手,同时在我胳膊上扫了一掌。
陈瑶掩嘴轻笑,装模作样。
我则笑得呵呵呵的,连铁闸门都哗啦哗啦响。
母亲问我俩吃饭没,陈瑶说吃了,刚从家里过来。
于是前者就又剜了我一眼:「瞅瞅你俩,回来这么长时间都不能吱一声,啊
,专门吓唬我这个老太婆呢?」
可能大家都太激动,欢声笑语中在门杵了好几分钟。
最后还是我说:「别老站门啊,也让陈瑶参观参观传说中的剧团办公室,
啊,曲艺之家!」
我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讲出这种话,但不劳您费心,说完这话鄙就红了
脸。
走廊里裱了些评剧名角儿的老照片,陈瑶瞧得津津有味。
我问母亲吃饭没,她说早吃了,「也不瞅瞅几点了,你妈也不傻」。
「不傻?不傻你一个呆这儿跑啥步?」
我咧嘴笑笑。
母亲没理我,她挽着陈瑶胳膊,三言两语便道出了白玉霜悲兮壮兮的短暂
生,听得后者一愣一愣的。
我就见不得这种悲惨场面。
在团长办公室,母亲给陈瑶沏了杯茶。
她问我喝不,我摊了摊手。
「喝,还是不喝?」
母亲胳膊白生生的。
「当然喝了,傻子才不喝。」
我又摊了摊手,然后就发现南侧办公桌的一角摆着几个木盘子。
浅,狭窄,横七竖八。
两个稍小点儿的剩着些佐料,不知是酱油、醋抑或是其他什么玩意儿。
旁边还躺着个狭长的棕色木屉,应该是个饭盒,做工相当考究。
就这功夫,陈瑶也瞅见了,她赞叹道:「啊,寿司!」
我这才恍然大悟,虽没吃过猪,咱好歹也见过猪跑。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我拿起一个佐料盘使劲闻了闻。
然而蛋已经毁掉了我的嗅觉。
木屉里还有些空盘子,一个显然吃不了这么多,何况母亲也不会如此大方。
「嗯,寿司,」
母亲倒着开水,眼也不抬,「有请客,你妈也奢侈一把。」
「谁啊?」
我把玩着木屉,屉身右侧刻着俩不起眼的小字——三谷。
「管得多!来喝茶!」
虽然心里痒痒的,我还是乖乖地闭上了嘴。
「就是,管得多!」
陈瑶幸灾乐祸地扬了扬嘴角,但没有发出声音。
我只好丢下木屉,叹了气。
「你霞姐,」
好半晌,母亲笑了笑,「妈也就沾沾光。」
喝完茶,母亲就领着陈瑶四下转了一圈儿,我自然全程陪同。
可惜这剧团办公室和所有的办公室一样,并无特别之处。
在健身房,我跟陈瑶扇了两拍子乒乓球。
我说瞧瞧这地毯,就是大家每天下腰拉伸的地方。
其实这是瞎扯蛋,剧团训练一般都在后台地下室,包括基本功。
这办公楼不可能允许你整天杀般地吊嗓子。
母亲双臂抱胸倚在一旁,只是笑笑,也不说话。
我让她也来两局,她摇摆手拒绝了。
兴许是刚洗过澡,又兴许是突遇陈瑶以致绪过于激昂,母亲脸蛋红扑扑的
,那双桃花眼眸吸纳着白色灯光水汪汪一片。
我不由多瞅了好几眼。
后来谈到旅游节,我说陈瑶本来想到剧场瞅瞅,结果这么早就关了门,明儿
个该不会要放啥大招吧。
「哪来的大招,一连忙活几天了,这不歇歇哪行?」
母亲白我一眼,顿了顿,「走吧!」
「去哪儿?」
「剧场呀。」
「说走就走啊?」
「不走你一个呆着。」
这么说着,母亲冲陈瑶招了招手。
后者自然喜出望外。
打走廊出来,我去锁铁闸门时,被母亲叫住了。
「用不着,里面锁住就好,一会儿啊,」
她抬抬穿着凉拖的右脚,「咱们还得回来一趟。」
我搭上门闩,望了眼空的走廊,它光滑得像某种神秘通道。
而外面的月亮大得离谱。
周六上午唱的是《马寡开店》,张凤棠演马氏,郑向东演狄仁杰。
或许是知根知底,看这俩在台上咿咿呀呀,我总嗅到那么一丝恶搞的味道。
陈瑶瞧了一会儿就没了兴致。
毫无办法,这是年轻的通病,抚须大笑的狄大
要是知道台下上演着这么
一出,准会痛心疾首、扼腕长叹。
在平海广场上瞎逛一通后,我带着陈瑶去了趟平渎庙。
正午十点多,恰好赶上河神祭拜大典,这锣鼓喧天、山
海的,怕是不能
更热闹了。
先杀,再祝酒。
老实说,杀不杀无所谓,整缸整缸的美酒(「美」
只是修辞,我又没喝,岂会知道它美不美)就这么倒到河里,我还是觉得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