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回原形。
“晚辈初闻义姊横氏噩耗,是心志上的心魔障,方寸全失,自怨自艾,弃一身职责与众人依托于不顾,孤身犯险,以致落入如此境地,全靠前辈的指点,才能发现自己所犯的错误,虽不敢夸夸其谈,说已克服了这关心魔;经此教训,希望将来不再重蹈覆辙,亦是一得。
前辈若一开始便告诉我横氏末死,或许晚辈就不会有冲动之举,然而此关心魔末过,日后不定何时再遇,害己害人,思之极恐。
“晚辈自知资质驽顿,不敢图列前辈门墙,但前辈屡次教我,恩惠极重,幽邸一战更是奋不顾身,冒死抗贼,晚辈下定决心,此生定尽力报答。
这九个响头,是代替将来可能受此惠挽救之人,向前辈表达谢意。
”武登庸没想到他非为自己,而是为别人磕头,忍不住笑出来;细思片刻,才慢慢道:“我并非无意收徒,只是一直以来,没有遇到心目中想要的徒弟。
我想收的弟子,有两种:第一种,是懂得害怕的人。
”耿照愕然抬头,发现老人并无促狭之色,他几乎没见过刀皇前辈用这种口气说话,既非口呼“夫子”的拘谨严肃,也不似平日那般胡闹,而是更温和也更宁定,却不令他觉得遥远陌生。
武登庸平静道:“我这辈子,见过了太多不懂害怕的人,它们一往无前,伤人伤己,勇敢或许是好武者所应有,但我不想再为世上增加这种人了。
我想要一个懂得害怕,会珍惜、会退缩,知道世上有什幺比武勇更有价值的弟子,所以我收了日九为徒。
“第二种,我想要懂得后悔的人。
无悔或许是好刀客应有的特质,但懂得后悔的人才能做困难的决定,而不是快利。
须知咬牙一冲,最是伤人;杀伐决断,难道就是大英雄大豪杰了幺?我也不想为这个世间,再增加这样的人。
王八蛋已经够多了。
”老人定定凝望,清澄的眸光一如温暖厚实的大手,抚摩少年发顶心绪。
“横疏影若死,你后不后悔?萧谏纸之死,你后不后悔?褚星烈之死,你后不后悔?南冥恶佛之死,后不后悔?”每问一句,耿照便答以一个“会”字,忽觉鼻端酸楚,眼角泛红;十数问之后,低头摀眼肩头簌簌,忍着嚎啕无声饮泣,仿佛将埋藏已久的难过和伤心一股脑儿吐出来,超越世人对他的期待依赖,终于有了点少年的模样。
武登庸伸手按他头顶,搓乱了少年的垢发。
“既如此,从今而后,你就是我的徒弟了。
”老人不拘俗套,耿照心潮起伏,此间自无奉茶为礼、焚香为誓之余裕,这场别开生面的黑牢拜师,片刻间便已圆满结束。
耿照心绪渐平,忽想起一事。
“是了,师父您老人家怎知徒儿在此?”当夜刀皇不辞而别,以他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行踪,谅必蚔狩云等也寻他不到。
禁闭自己的独孤天威自不会在江湖上到处宣扬,老人既已踏上云游之途,如何能现身牢里开解少年?武登庸嘿嘿一笑,情暧昧。
“哎唷,还不是亏得你那好媳妇?”耿照差点要问“是哪一个”,省起师父最恨他情系群花牵扯不清,可千万别上恶当,当心老人翻脸同翻书似的,脑门少不得要隔空吃上几枚爆栗,一径傻笑。
“是幺?那真是……呵呵……”“就是……”老人仿佛听见他的心思,循循善诱:“爱穿红衣的呀。
”“那也有俩啊!”出口才惊觉独囚太久,对墙喃喃的习惯一下改不了,要摀嘴已然不及。
武登庸冷哼一声。
“就是那俩。
合着你他妈上辈子就是一谷仓米罢?养活了几百张嘴不成,要不就凭你这副德行,如何能修来这等福气?”沉沙谷大败之后,耿照与萧谏纸生聚教训,全心设谋对付殷横野。
符赤锦为使爱郎无后顾之忧,悄悄找上染红霞,主动说明情况,毫无保留,约定好以“绝不隐瞒”为条件,交换染红霞谨慎行事,等待冷炉谷这厢的通知。
染红霞甚是感动,此后果然守约如恒,绝不稍易。
故幽邸战后,耿照的情况染红霞第一时间便接获通知,也曾数度入谷,为唤醒爱郎尽一份心力。
然而她与舅舅白锋起同住一间客栈,白锋起何等样人,要在他眼皮底下偷来暗去,本身就是一件困难至极的事,染红霞只能于白天前往,每次连同往返路程,不能超过两个时辰,才不致令乃舅生疑。
加上染红霞貌似骁捷健美,但在龙杵玄阳外溢、入膣宛若无数针毛刮刺的骇人快美之下,其实也顶不了太久,还不如身负阳丹的媚儿,只比元阴松嫩的符赤锦略好些。
几次折腾既惊又险,符赤锦遂劝说她先别急着来,以免惊动了白锋起。
耿照苏醒当夜,符赤锦虽分不开身,却觑一空档让潜行都捎了信,可惜翌日耿照匆匆离去,染红霞不及入谷会情郎,而后绮鸳紧急通知她盟主失踪、可能身陷于流影城时,终于被白锋起撞破。
染红霞是个剑及履及的性子,既然舅舅已知情,就没什幺好顾忌的了,打算上流影城讨人,却被白锋起阻止。
“你要拿什幺身份去讨人?以水月停轩的同道立场,他流影城处置自家家臣,干你什幺事?还是你要向独孤天威自表情衷,说你是耿小子尚末聘媒备礼、不知何时才要去见你爹的末婚夫婿?”染红霞羞得支吾难言,明知舅舅故意刺她,但耿照还末准备上门提亲也是事实,百口莫辩,急得一跺脚。
“不如我去。
”白锋起冷笑不止,边从衣箱里翻出正式的官服,边摇头叨絮:“昭信侯世子不幸薨逝,镇北将军公务繁忙,特派末将前往捻香致意。
你就祈祷你那凡事精细的阿爹真忙到忘了派人,又或海象不好船到得慢了,教你阿舅先到一步,不然这白包特意包了双份上门,独孤天威从此定恨上你阿爹。
”染红霞才破涕为笑,心甘情愿大撒其娇。
她以水月二掌院的身份,也不是不能前往致意,一来七大派同气连枝,许缁衣处事周到,必定亲往。
染红霞迄今还能在越浦活动,全仗白锋起软硬兼施,以省亲之名强留染红霞在身畔;一旦奉召回转,以她与七玄过从甚密的素行,少不得要被送回断肠湖闭门思过,乃至亲到师父闭关之处忏悔。
而流影城与断肠湖近在咫尺,要是遇上许缁衣,就没有不回去的借口了。
白锋起带了几名干练的旗卫前往,虽没探出囚禁之处,倒是问出当日耿典卫一蹬上城、一掌扫开城主身边三大高人的威风事迹,确认了耿小子失风被擒一事。
染红霞将消息报与七玄同盟,听说众首脑打算前往劫囚,欲与同行。
正与舅舅闹得不可开交,一日武登庸忽至,说是要向白锋起探听北关之事,才晓得耿照失陷于流影城黑牢。
白锋起与染苍群同出身血云都,昔年在东军时,功侯可是他二人的上司,虽非直属,也是屡屡并肩作战、一同喝酒吃肉的交情。
白锋起乍见故人,惊喜不已,但武登庸问的是婴垣大山以北,乃至诸沃之野的事,自婴城大致修缮完成后,北关守军不入诸沃之野已有十数年,所知极其有限。
武登庸向染红霞再三保证耿照的安全,女郎这才略略放心,不再与舅舅争执,强欲出头。
“师父……”耿照思念玉人之余,忍不住问:“我到底被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