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飕飕”灌帐而,扑在杜放红润的面庞。他紧了紧衣襟,身子半暖半寒,他心觉有异,掀开眼缝一瞧。眉目清朗的程靖寒一身大氅,
晴不定地看着他。
“郎君,天寒烤烤火。”杜放支起身,捋捋鬓边的散发,笑指那铜炉泛着红光的灰烬。
“拾掇一下,过一个时辰出发。”他声音低沉。
曙光普照毡包,杜放听到帐外军队肃列号角。
“殿下,可您昨夜……”本已朝外走去的程靖寒驻步,恻恻地回瞥他一眼,杜放这才识趣地闭了
。
主帐哨岗,北昭王郑重地与程靖寒作别,同时嘱咐穆赫好生襄助。趁众饯行之际,胡都古遛至杜放近旁,一拳捶在他胸前。“哎呦!”杜放皱起眉
,捂胸呼痛。
“身板这么弱,酒量倒好!”胡都古看他龇牙咧嘴的,笑得露出白牙来,“这个给你。”
他不由分说地将酒囊挂在他蹀躞带上,杜放只觉腰身一坠。
“这次没喝尽兴,下次再战!”他中气十足,上扎着的发辫顺势甩动,“你这
还挺有意思,我胡都古
了你这个朋友了!”
“那下次会面时,我得记得带上牌位。”杜放若有所思。
“呸!什么牌位,你晦不晦气?”
“好教你认祖归宗,毕竟以后你就是我杜家了……”
“杜放!你个王八羔……”
号角连天,骑兵缓缓而出。杜放趁势一夹马腹,“蹭蹭”赶了几步。
“愿赌服输。”他知胡都古追他不得,最后丢了一句。胡都古瞪着眼,一句话也回不上来。
风沙轻扬,于碧天大漠蒙上一层薄雾。杜放不时觑着程靖寒,他的脸亦是灰蒙蒙的。
“郎君下一步打算如何?”
程靖寒望他,态玩味。
“难为竹隐还想着,吾只当君乐不思蜀了。”
“郎君不知,小可这是打内部,获取
报。”听他暗戳戳嘲自己纵酒,杜放心反而宽了一宽。
“是么?”程靖寒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杜放眼睛扫过前领路的穆赫,笑道:“收获颇丰。”
“比如?”
这一问即打开了他的话匣子,于是他开始絮絮道来。
“这北昭王啊,有九儿六。除去早夭的,大儿叁儿死于战场,五儿痴傻,七儿文弱,九儿年幼,故而四子最受器重。叁个
儿,分别嫁去不同部落,而身后这个……”杜放余光一瞥身后驼铃摇曳的彩舆,压低声道,“她有
郎。”
程靖寒眉心一动,想起昨夜她眼梢郁色。他环视四周,忽地明白周遭悉簌之声所为何来。
“不过这北昭王倒是个痴的。发妻亡故后,为圆她遗愿,娶了她嫡妹,除此以外片叶不沾。这在北疆极为罕见。”
“所以四王和八王并非一母所生?”他初时漫不经心,眼下倒是听得十分仔细。
杜放颌首,凝望穆赫俊朗的背影,道:“虽说不是一母所出,但两感
甚笃,颇为难得。”
确实难得。他沉默无言。
“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听说这个穆赫自年少结缡,妻子病逝后,便不曾再娶……”
阳光明晃晃地穿透尘埃,打在他下颌角。杜放一气道完,注意到他黯然,眼尾低垂,心中低叹。
他从赤族离开后,绝不提在北疆的过往。他不提,杜放亦不多问。如今的他比以往沉郁许多,身边那个小娘子也不见踪迹。
“北疆各部落不满舒达久矣,既然目标一致,不若暂时联手。”程靖寒眉目沉敛,恢复两分气,“待料理了赤族,正好与晏清会合,此后占了冀州,便可直捣京畿。”
杜放微笑道:“在理。”
这一想法恰与他的不谋而合。前段时,程靖寒静听他的计策,默然翻看舆图几宿,今
终是开
了。
“公主不宜长随,到下个驻地将她安置了。”
“好。”杜放依言附和。
他微仰脖颈,风吹得他肌肤沁凉。阿坚之死对他打击颇重,那些他未曾庇护之,烙成他心上不可磨灭的伤疤。午夜梦回,故
音容笑貌,历历在目。
世间有些事难以与言说,无非是如
饮水冷暖自知。
失去的,他要一样样夺回来。恩,他要一笔笔还;账,他要一笔笔算。
程靖寒唇线紧绷,眺望前方苍茫的目光灼。
夜阑声渐疏,驻地里偶有鸦雀低鸣。程靖寒迈进穆穆房中。
侍得悉他今夜会来,落脚后立时替穆穆梳洗一番,将她塞
衾被。
程靖寒径直除了外袍,独留鸭蛋青的澜衫慢慢走近。
“怎么,害怕?”
他走到榻边,略略欠身看向她。被衾遮着她轻颤的身子,被面上香肩外露,双手局促地缠着。新婚之夜,程靖寒醉意昏昏,倒
便睡,是而两
不曾行周公之礼。
“第一次?”男的气息更近了。她抿唇,慌张之色溢于言表。
程靖寒看着她,忽地撩袍翻身上榻,悬于她上方。两之间仅隔男
双臂支起的距离。她心脏突突狂跳,无形中还有种自
自弃的思绪。
部落联姻实在稀松平常。这是她避无可避的命运。即便额祈葛素来疼她,于此事上也是不容商榷。世上大多男子不就是那么回事——贪婪征服的下半身动物。她眼角晶莹,默默闭了眼。
“不愿意?”被角被略略拉下,露出她小巧锁骨上系的牛角吊坠来。她如揣跳兔,愈发无措。他若是着恼,牵连到北昭。天地之阔,她将再无容身之所。于是她怀着罐
摔的心
,手颤颤勾揽起男
的腰际。
程靖寒没有动。
空气沉滞,她似乎能听到自己紊的呼吸声。
“男欢好那些事,若是勉强来的,做起来又有什么兴味?”男
的声音沉郁而清冷。
她睁开眼,正对上他潭般的眼眸。程靖寒离了被衾,坐在她身侧被衾上,睨眼复瞥她颈上一圈黑绳。
“心上给的?”
“没有!”她不假思索地说出了自男进门后的第一句话。话方出
,她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地偷觑程靖寒,见他不动声色,欲盖弥彰般道:“不是……”
程靖寒色微动,隐现笑意。她有些难以置信,只当自己是晃了眼,他的沉默让她愈发焦灼不安,露的肌肤泛起凉意。
“吾那见总有
若远若近地尾随,还以为是哪个蟊贼……”
“求你不要为难他……我保证他不会伤害你,不会坏了你的事。”他才起了,她却因担忧
郎连掩饰都顾不得了。
这次她看得分明,程靖寒嘴角微漾,确是笑了。
“你……不会……”她眼睛起了雾,惊疑不定。
“不会什么?杀了他?”
她双手紧搅着被面,泪珠盈眶,伸手便要掀开。为了家国,为了他,牺牲一个自己不算什么。
她起势的手被另一双温热的手覆住。
“不必如此。”程靖寒悠悠地盯着她,一字一顿道,“后事成,孤会寻个契机放你走。”
那惊疑换作身躯的震动,她眼眸徐动,简直不敢相信适才他说的话。
是在试探她吗?
她一时尚不知如何应答,男已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