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问道:“如何?”
崔东山叹了气,道:“尚可。先生的运气……比较一般。”
两再次相对而坐。
陈平安对踉踉跄跄站起身的枯骨鬼说道:“我有一副相当于仙
境的遗蜕,你愿不愿意寄居其中?”
鬼被震惊得无以复加,实在是不敢置信,一时间无法言语。
此等天大鸿运,岂是她一个鬼
物所能消受的?仙
遗蜕,莫说是金丹境、元婴境这些俗世眼中的陆地仙,就算是玉璞境修士都要垂涎三尺!连仙
境大修士,说不定都要眼红万分!毕竟潜心炼化一副仙
遗蜕,作为远游
的披挂甲胄,就能够攻守兼备,那真是如虎添翼的美事,更是壮举。
她虽是修为低劣的物鬼魅——否则也不至于被一个尚未成为地仙的修士禁锢拿捏——可是因为某些关系,她的眼界其实不低。
鬼石柔突然飘到屋门那边,跪下去,开始磕
,带着哭腔道:“恳请两位仙
开恩!让
婢拥有一副身躯,能够光明正大地行走阳间!
婢愿意生生世世,做牛做马——”
崔东山勃然大怒,遥遥一掌打得枯骨
鬼脑袋偏移,朝向陈平安磕
,骂道:“你给我一个小鬼磕什么
,懂不懂规矩?
庙观烧香,要拜菩萨拜真!一个大活
,进了文武庙后,会逮着庙祝跪拜磕
吗?我看你石柔是当了六百六鬼,当得整个脑子都腐朽了!”
鬼磕
的频率更快,反反复复就是那套说辞,恳求开恩,赏赐遗蜕。
陈平安突然问道:“先前在那条小巷弄,我跟她都没有提及石柔这个名字,崔东山你是怎么知道的?彩衣国胭脂郡那场祸事,是不是你和大骊的秘密谋划?”
崔东山脸色僵硬,自己这次真是得意忘形了,竟然会出现这种该死的纰漏。唉,果然跟卢白象这样的臭棋篓子下过棋,会害得自己棋力往下跌啊。崔东山赶紧站起身,一揖到底,为自己辩白:“是国师崔瀺的手笔,先生明察秋毫,与学生崔东山绝对无关!半枚铜钱的关系都没有啊!”
这种厚颜无耻的混账话,陈平安竟是挑不出大的毛病来。
陈平安沉默片刻,无奈道:“起来吧。”
崔东山站直身子,装模作样摸了摸没有汗水的额,却发现陈平安是在对那
鬼说话,崔东山只得恢复作揖的姿势。
鬼仍是不愿起身,磕
不止,这份诚心诚意,已经无须用言语表达。
陈平安转对崔东山说道:“那她就
给你了。如果可以的话,就帮着她‘开山’进
仙
遗蜕,如果不行,也不用勉强。”
崔东山拍胸脯保证道:“先生只管放心,即便最后不成,保证还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陈平安笑道:“如果成了,我需要给你多少报酬?”
崔东山讶异道:“尊师重道,为先生排忧解难,是学生职责所在,需要啥报酬?”
陈平安嗤笑道:“你自己信不信?”
崔东山腼腆一笑,赞道:“先生不但学问渐,更是
练达。追随先生求道,学生——”
陈平安不得不打断崔东山让麻的溜须拍马,道:“打住,我们还是有话直说。”
崔东山想了想,坐回长凳,喝了茶水,试探
问道:“如果学生说必须要先生拿出所有金
铜钱,而且多多益善,先生能否答应?”
陈平安点了点。
崔东山问道:“先生就不怕福祸相依,这个鬼在我的指点下,成功鸠占鹊巢,炼化了仙
遗蜕,却被我动了手脚,再不忠诚于先生?先生愿意在这么大一件事
上,相信我崔东山?”
陈平安摇道:“我不是相信你崔东山,是相信再给了你一次机会的先生。”
崔东山沉默不语。
鬼石柔听得如坠云雾,完全不知这对师生在打什么机锋。
崔东山伸出双指拈起那张黄纸符箓,与此同时,鬼石柔就已经被扯
符箓,一起被收
崔东山的雪白大袖当中。要知道这张符箓已是陈平安的炼化之物。
心激
的枯骨
鬼飘
在冥冥虚空当中,对那位眉心有痣的仙少年,不由得更加敬畏。而对名义上甚至签订了生死契约的真正主
陈平安,她其实畏惧不多,敬意更是谈不上。
至于为何如此,因为世事如此。
崔东山收起符纸后,问道:“先生能否再多逗留几天?最多三天,就应该有结果了。无论好坏,到时候都可以继续赶路。”
陈平安点道:“可以。”
崔东山有些羞赧和愧疚,向陈平安伸出一只手掌。
陈平安从方寸物当中,取出那几袋大骊王朝作为赔罪礼的金铜钱。
当真是还没焐热就没了,鬼一旦成功进
仙
遗蜕,接下去会是个须要用金
铜钱去填的可怕无底
。
然后陈平安又将咫尺物中的杜懋阳身外身取出,任由崔东山收他的咫尺物当中。
崔东山走到房门那边,停下脚步,转笑道:“先生,虽说是事先说好了的,可是学生这么收拾那几
,先生不生气?”
陈平安摇道:“不涉及大是大非,你只管放手去做。”
崔东山又问:“那么裴钱呢?”
陈平安叹了气,道:“我只能告诉自己,早错早知道,总好过以后她铸下大错,再忙着亡羊补牢吧。”
崔东山欲言又止,最后也学着陈平安叹了气,道:“先生最近不妨多看些法家圣贤的书籍,毕竟以儒家礼仪规矩和道德准绳来衡量山上山下的所作所为,太过烦琐且吃力了。比如法家推崇的‘君臣上下贵贱皆从法’‘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都算是治世的良药,亦可省掉许多不必要的糟心事。先生就算不愿奉行法家,拿来打发时间,佐证儒家食补、法家药补之说,应该也不是坏事。”
陈平安笑道:“好的,趁着这几天留在县城,我去找几本法家著作看看。”
崔东山作揖道:“先生从善如流,学生自愧不如,受教了。”
陈平安无奈道:“你怎么不跟魏羡他们比拼马功夫,他们四个肯定心服
服。”
崔东山在关门的时候,笑容灿烂,问道:“先生,以后闲暇时分,不如我教你下棋吧?”
陈平安愣了一下,答道:“以后再说吧。”
崔东山笑着离去,屋内那个金光流转的圆圈,随之消散。
崔东山回到自己屋内,闭眼而坐,最后他郑重其事地拿出一幅画卷,竟是与金铜钱一般材质的卷轴。
崔东山打开画卷,一幅幅画面连绵不绝,如潺潺而流的光长河,是
世间最真实的
和物。
画卷上的,正是陈平安。
从光长河中“截流”的画面上,出现的多是陈平安和宋集薪这对泥瓶巷邻居——一个涉及国师崔瀺的自身大道,一个涉及大骊国势走向。
这种以光流水作为“宣纸”的画卷,被山上仙家誉为走马图,极其珍贵。唯有飞升境大修士,或是
通某些远古秘传的仙
境修士,才有制作此物的通。
底蕴厚、不缺财力的“宗”字
仙家,为了暗中庇护那些山门祖师爷的转世之
,多珍藏有此物。走马图,可不是什么怡
小物件,耗资巨大,涉及大道修行。被关注
物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一哭一笑、一坎一劫难,所带来的心境起伏、心湖涟漪,都会被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