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俗,还真有许多不为知的门道。原来他们这些自称水鬼的船夫,如果遇上了尸体,打捞起来,不可主动向其亲属索要钱财,在世生
愿意给,就收下,不给,就算数,只当是积了一桩
德,不然就会最少三年晦气缠身。不过死者的亲
要是不给钱,又不愿意请一顿饭,那保管也会倒霉。
约莫是姚镇和陈平安都瞧着面善,老汉起了话后,便逐渐没了拘束,含糊不清的大泉官话说得越发顺溜,主动与姚镇说了那捞尸的讲究,言语和色之间也有了些笑意:“大
兴许不知,男
落水死了,肯定是俯在水面上,婆姨是仰着的,从无例外,在岸边看一眼,就晓得是男是
。拉上岸后,如果无
来收尸,就得帮着葬在离水老爷庙不远的一个地方,再去庙里
上三炷香,在庙外求一红布条,绑在手腕上,就算是做了善事,以后会有好报的。”
老汉瞥了眼埋河水面,脸色沉重起来,接着道:“但是有两种捞不得:一种是死后直直立在河中的,无论男,都不是咱们可以去捞的了,
发漂在河面上,看不清脸,出钱再多,咱们都不敢去。再就是一些个投河自尽的黄花大闺
,若是用竹竿子捞了三次,都没能捞上船,咱们就不能再管了,只要沾了手,没谁能有好报。”
裴钱一开始听得津津有味,到后来则皮发麻,都不敢再看埋河一眼。
老汉舒展眉,憨厚而笑,道:“哪天不做水鬼了,就要找个
大的时辰,来这岸边洗手,算是跟水老爷打声招呼。”
姚镇点点,问道:“老哥这么多年,捞起了多少
?”
老汉想了想,摇道:“可记不清喽。”
姚镇沉声道:“好有好报,老哥莫要觉得捞尸这门营生不光彩,积德行善,好得很。”
老汉赧颜笑道:“老大一定是个好官,青天大老爷哩。”这已经是老汉最用心用力的一种称赞了。
天色不早,姚镇笑着与老汉告别。
陈平安说要再待会儿。
到最后河边只剩下捞尸老汉,还有陈平安、裴钱和朱敛,其余
都返回了驿馆。
朱敛继续往下游走去。
陈平安坐在老汉身边,笑着递过酒葫芦,问道:“老伯能喝酒?”
老汉赶紧摆手,谢绝道:“公子可别糟践好东西了,你自己留着喝。”
陈平安伸了伸手臂,坚持道:“那就是能喝了。”
老汉还是不敢接过酒葫芦,陈平安轻声笑道:“老伯可能不信,我也是穷苦出身,当过好些年的窑工。”
老汉见这位公子没有收回酒葫芦的意思,只得小心翼翼接过,高高举起,仰喝了一
,就赶紧还给陈平安。
一咽下酒水,估计什么滋味都没尝出来,老汉却已是红光满面,很是高兴了。
陈平安喝了青梅酒,问道:“老伯今儿在这边是看有没有尸体漂过?”
老汉摇道:“这会儿河里水枯着呢,不太容易见着尸体。”说到这里,老
仿佛觉得说错了话,有些难为
,赶紧道:“见不着才好。”
陈平安“嗯”了一声,默默喝着酒。
老汉本就是个闷葫芦,今天与姚镇唠叨了那么多,可能比往常一年的话语加起来,都多了。
陈平安看着眼前这条埋河之水,便想起了家乡的龙须河和铁符江。
老汉突然转笑道:“公子算是熬出
了,有了大出息。”
陈平安挠挠,竟是不知如何接话,说自己没钱,好像站着说话不腰疼,承认自己有了大出息吧,又差了点意思。
裴钱就纳了闷了,了怪哉,不知道陈平安跟这么个老汉有什么好聊的,心想,你跟姚老那么个当大将军的,话也不多啊。
三一起沉默许久,蹲在岸边的老汉突然叹了
气,望向埋河水面,道:“说些不中听的晦气话,公子别生气啊。”
陈平安点道:“老伯只管说。”
老汉轻声道:“我那娃儿跟公子差不多岁数的时候,遇上了不该捞的可怜,不听劝,捞上了岸,没过几天,娃儿就没了。我该拦着的。”
说起这些的时候,老汉脸上没有太多哀伤。最后老汉离去的时候,跟陈平安道了一声谢,说酒好喝,这辈子没喝过这么好的酒。
陈平安起身目送老汉愈行愈远。
裴钱还是不敢看埋河水面。朱敛原路折返而回后,裴钱这才胆子大了一些。
陈平安盘腿而坐,遥望江水和对岸,要朱敛带着裴钱先回驿馆,只是裴钱不愿意,死活要待在陈平安身边,朱敛就只好陪着她一起留在岸边。
陈平安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
裴钱百无聊赖地捡起一颗颗石子,可是不敢往埋河里丢,生怕不小心砸出一具立在水中的尸体来。她一想到尸
发漂
在水面上的画面,就起一身
皮疙瘩。裴钱下意识往陈平安那边挪了挪,握紧手中的行山杖,开始在心中默默背诵那本书的篇章,给自己壮胆。
朱敛身形佝偻,眯眼远眺。什么山水灵、鬼怪魅,武疯子朱敛自然不当回事。
许久之后,夜色沉,裴钱惊讶出声道:“怎么河上有座桥?”
朱敛愣了一下,顺着裴钱的视线望去,哪来什么桥,江水滔滔,仅此而已。
裴钱一双使劲瞪圆了的眼眸熠熠生辉,嚷道:“哇,金色的桥!”
朱敛先看了眼陈平安的背影,并无丝毫异样,就有些哭笑不得,只当是这个鬼灵怪的丫
片子在胡说八道,你哪怕骗
说河上有具尸体,都比河上多出一座金色长桥来得可信。
裴钱有些疑惑,色茫然,因为她好似听到了陈平安的读书声,所读内容刚好是他要裴钱死记硬背的一段。这是陈平安在那本儒家典籍之外,唯一要她记住的东西,甚至还专门用小雪锥写在了那本书的末尾,所以裴钱记忆刻。
陈平安从不愿意跟她说任何道理,只对曹晴朗说那些书本之外的道理,裴钱觉得这些文字,大概就是她唯一比那个小书呆子强的地方了。
此时此刻,一肚子委屈的她,便大声朗诵出来了。
是那“列星随旋,月递照,四时代御,
阳大化,风雨博施……”。
是那“君子不妄动,动必有道。君子不徒语,语必有理。君子不苟求,求必有义。君子不虚行,行必有正!”。
裴钱盯着那座金色长桥,背诵圣贤教诲,朱敛在想心事。
横跨埋河的长桥渐渐消失,裴钱有些渴,便也没了读书的心气。她倒是想要学习拳法和剑术,只可惜陈平安不愿意教她,至于朱敛这些
,就算他们愿意教,裴钱她还不愿意学呢。
陈平安依旧处于坐忘的玄妙状态中,更怪的是他发现自己飘而出,魂离开了身躯,悬在空中,看着盘腿而坐的自己,心中感觉很是怪诞。不同于之前对峙丁婴和蟒服宦官的魂魄分离,一分为三,此次出窍离体的,有些像是传说中的
,就是客栈那晚君子钟魁的那种,只不过钟魁同时修成了阳和
。陈平安此时随着埋河江风中蕴含的灵气和罡风飘忽不定,身形不稳,远远比不得钟魁
、阳的凝练稳重。
如果说这个“陈平安”只是个学步稚童,那么钟魁已是登山涉水如履平地的青壮汉子。
此等异象,裴钱和朱敛都未能有丝毫察觉。
两个陈平安几乎同时心念微动,心泛起一个想法,挥之不去。飘
不已的陈平安转
望了一眼埋河